小又怎樣?小也有小的哲學–我看台灣小劇場


王德福升官作者:AngelSu(影像工作者)
個人網站:流浪集

生存與創意,是所有小劇場天天要面對的問題。尤其是低知名度的小劇場,得不到任何企業的贊助,而每年文建會「傑出扶植團隊」的補助團隊有限(以93年為 例,現代戲劇組入選20團),申請國家文藝基金會5到40萬的演出補助又嫌不足。要以票房獲得生存,卻看不到小劇場的觀眾到底在哪裡?

 編按:Angel參加每周怕辣後,將她寫在2004年9月的文章獻出分享,雖有點時間,但小劇場精神仍未滅,環境則是不變(甚至更糟)。/////圖說:《王德福升官》劇照( 本站讀者限18歲以上,未滿18歲請由家長陪同閱覽)


《貓》 劇在今年暑假,率先炒熱國內的表演藝術市場,音樂劇《真善美》更將挾著耳熟能詳的歌曲,10月起將在國父紀念館掀起另一波的欣賞熱潮,當觀眾風聞《悲慘世 界》、《西貢小姐》也有可能來台演出,大家籌錢買票之際,不禁也令人懷疑,音樂劇的大舉入侵,是否真能帶動國內表演藝術市場的人潮?

 而在台灣發展二十多年的小劇場文化,在這一波百老匯浪潮中,是更加泡沫化,還是能夠浮出水面,被更多人看見?

小劇場貧窮大作戰
相對於《貓》劇在台灣熱烈反應,八月底,在華山創意文化園區,充滿政治諷刺的百樂門大戲班新戲《王德福升官》,就顯得冷清許多。

270坪的表演場地-烏梅酒廠,「舞台」上只有演員與燈光,所有道具、佈景都是由人體構成,廠內的環繞音效是「裝置演員」的自助式合音。導演張擊米也不讓 觀眾閒著,所有人拿著小凳子,跟著流動的「舞台」移動遷徙,斑駁的建築內,沒有空調,四把風扇緩緩運轉,長達九十分鐘的戲,置身其中猶如洗了一場三溫暖。

「今天的觀眾總共63人。」「啪!啪!啪!」演員們聽到這個數字開心地鼓掌叫好。這是《王德福升官》演出六天,票房最高的一日,也是演出的最後一日,開演 頭幾天,每日觀眾不到40人。該戲的製作人林婉玉表示:「門票的收入扣除場地、燈光、服裝費,是一定賠錢的,只是看賠多或賠少罷了。」

 面對沒有任何補助和贊助的拮据窘境,百樂門大戲班的宣傳影片及演出訊息全都透過「免錢」的網路及電子郵件散佈,A4大小的假報紙傳單還是朋友偷偷在公司列印的,這種貧窮式宣傳,沒有花百樂門大戲班半毛錢。

 不只是百樂門大戲班,在台灣一直處於弱勢的小劇場,在一般人的印象中似乎不斷在喊窮,政府補助的餅永遠不夠充飢。大多數長期經營小劇場的人,在劇場之外都有一份「正常」的工作,投身劇場,他們大多是沒有給薪,更有人是拿工作的薪水,養這個永遠處於虧錢狀態的「興趣」。

別人所賦予的名詞
  台灣的「小劇場」從70年代蘭陵劇坊創立,播下種子。1980年,台灣舉行了首屆實驗劇展,爾後促使相關系所成立小劇場,造就許多編導人才,如金士傑、賴 聲川與李國修等。直到90年代,大部分劇團以生活為素材,內容愈形繽紛,劇團各擁獨特風格存在,目前台灣大大小小的劇團加起來大約有100個左右,其中 「小劇場」就佔了九成。小劇場常被形容為前衛的、實驗的、或非營利的表演團體。

但是,「定義死了就不好玩了!」表演藝術雜誌編輯,也是南風劇團的廖俊逞頑皮地說。談到小劇場這個名詞,大多的劇場工作者都不希望自己被套用,莎士比亞的 妹妹們的劇團團長王嘉明也說:「我不稱自己是小劇場,我就是做劇場的。」就是這樣不願意被定義的精神,勇於嘗試的傻勁,讓劇場呈現活潑多樣的風貌。

自由的靈魂,選擇流浪
不同於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劇場的工作充滿著許多不安定的元素,除了經費不足的擔憂,演出、排練場地的尋覓,演員、技術人員、行政人員的尋找,對於小眾而資 源缺乏的劇場工作者,是一連串接踵而至的挑戰。長期觀察小劇場,也是劇場、電影導演鴻鴻說:「不管你做的好不好,劇場就是一個不穩定的行業,這就是他的常 態、他的主流。」

但是,為什麼還有許多人義無反顧、近乎癡狂地投入?《王德福升官》的導演張擊米去年毅然辭去工作,現在以接案子的方式幫人設計網頁,或是不定期的接一些劇 劇演出,「我用現在的不穩定,換得了自由」對於張擊米來說,過去每天固定上下班,雖然表面上還是照常生活說笑,可是內心隱約感覺到自己並不快樂,而後發現 自己得了痛風,許多事情不能做,許多東西不能吃,每天醒來面對的就是生活上重重的箝制,直到他離開這一份「穩定」的工作,投入劇場,痛風竟然也離開了他。

張擊米阿Q地說:「我不去設定我三十歲要結婚,三十五歲要生兒育女,四十歲要要成就一番自己的事業,六十五歲要退休…,這樣我就可以多活好幾十年。」他可以不要社會給他的框框,不要功成名就,只要忠於自己,忠於他自由的靈魂。

不要藝術,只要瘋狂
當大劇場不斷思考如何吸引更多票房,獲取更多贊助之際,賴聲川卻反其道而行,在2000年與表演工作坊的徒弟李健常,創立外表坊時驗團

「台灣的『大』劇場何時變『大』的?『主流』何時成為『主流』?當表演工作坊被推到『大』和『主流』的位置時,原來劇場充滿實驗、邊緣的位置空了,」外表 坊團長李建常指出,賴聲川當初做《這一夜,誰來說相聲?》的時候,也是一個實驗性的創舉,只是當他被大眾喜愛,不斷拱上舞台,一次又一次加演,相聲形式的 演出一再被複製,就成了主流。

瘋狂劇場王瑋廉認為,藝術是本質的馴化與收編,所謂「藝術」是被人們定義好的,而小劇場要的「不是藝術,而是瘋狂」。

自認是打不死的蟑螂的李建常,常想出許多瘋狂的點子,讓人跌破眼鏡。去年李建常發下豪語:「要讓觀眾一個月,每天都有戲可以看。」而有《暗殺Q1…GO》一個月演連三十場的大動作,這不只是對演員的考驗,更是龐大的場地費,成本效益的考量。

「創意」與「生存」的拔河
李建常解釋,連演三十場其實有算過成本效益,如果能夠成功,不只一個月裡,觀眾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場次觀賞,所有劇場的工作人員也可以有一定的收入。不 過,《暗殺Q1…GO》在開演前一個月2100張票,卻只售出100張門票,開演的前幾場,常常一場觀眾不到十個人,要活下去不依賴政府還有一段路要走。

以外表坊來說,一齣戲的製作有60%要靠票門收入,40%是靠政府補助。去年十月的《暗殺Q1…GO》靠著最後幾場,場場爆滿的後勁,最後結算賠了5000元,李建常樂觀的說,明年還要繼續做。

生存與創意,是所有小劇場天天要面對的問題。尤其是低知名度的小劇場,得不到任何企業的贊助,而每年文建會「傑出扶植團隊」的補助團隊有限(以93年為 例,現代戲劇組入選20團),申請國家文藝基金會5到40萬的演出補助又嫌不足。要以票房獲得生存,卻看不到小劇場的觀眾到底在哪裡?

兩極化的觀眾
根據統計台灣小劇場的觀眾有七成是學生,或許是小劇場叛逆精神、前衛表現所造成,基本上進出小劇場的觀眾汰換率十分高。外表坊時驗團依據每次表演的問卷回收,發現觀眾的重複率不高,每次演出又是一群新的面孔。

春禾劇團公關行銷經理施光耀表示,台灣觀眾兩極化發展,是造成劇場難以維生的原因之一:有一類觀眾看戲往國外跑,走高價位路線,如前一陣子百老匯的音樂劇 《貓》來台演出,27場3300個位子很早就銷售一空,最高價位4800元的票張張炙手可熱;相反的,另一類觀眾期待能看到免費的表演,或是打折的、低價 位的表演,希望到劇場能夠放鬆娛樂,那些充滿反叛「看不懂」的小劇場,無法吸引大多數人的目光。對於台灣觀眾來說,小劇場並未在多數人表演藝術的心田裡播 下種子,更別說養成看戲的習慣。

 鴻鴻認為:「所謂大眾與普羅,不是讓藝術家去做每個人都了解的東西,而是讓每個人了解藝術家在 做什麼東西。」台灣小劇場發展至今二十多年,有許多有質感的戲劇產生,但是因為觀眾缺少教育、入門的管道,也缺乏媒體戲劇報導、評論的平台,使得美好的戲 劇經驗,在演出完後,便化作泡影消失無蹤。

小劇場的「無障礙空間」?
 小劇場的發展,除了靠表演教育的推廣、媒體的評論機制外,鴻鴻表示建立長期補助機制,以及建設中型劇場、排練場,都是改善劇場體質的首要工作。文化發展需要長期的經營累積的,並非一蹴可及,但是在台灣卻常常因為政治的因素,影響藝術的發展。

  鴻鴻回憶到,曾經聽到幾個劇團提出案子要求補助,得到的回應卻是這個案子錢花的很多,但是看的人太少,不符合經濟效益,因而取消,但是文化本來就不符合經 濟效益,不然怎會需要政府扶植。「小劇場工作者還是被當成小孩子對待,你作一個作品就給你十塊錢,讓你吃不飽餓不死,」鴻鴻憂心的說道,「我們的國家對於 藝術的補助,仍然是一種施捨的態度,。」

對於這些苦哈哈,又苦中作樂的劇場工作者,到底有沒有一個理想狀態,讓他們可以無後顧之憂的作戲。外表坊時驗團團長李建常說:「一定要有障礙,沒有障礙實 驗什麼?」他半開玩笑的說,做實驗劇場的我們其實是社會的米蟲,掏盡國家資源,「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工作,用政府的錢,做自己喜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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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olmoon回覆: 小又怎樣?小也有小的哲學–我看台灣小劇場

AngelSu
看得出來你很深入探討小劇場工作者迥異於流俗的心態
同時提出缺乏觀眾,資源不足等問題,並且努力尋找解方
但最後一段標題叫"無障礙空間"
好像把小劇場工作者比喻成身心障礙(或身心展能)者
仰賴補助好像仰賴社會福利
不知道是反諷還正比?
我覺得兩者雖同屬社會弱勢
但內涵上並不一樣
贊助藝文為文化行為
並非慈善救助
這是我的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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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olmoon回覆:小又怎樣?小也有小的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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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具名這點
要回應也像對著天空講話一樣
星星那麼多到底對著哪一顆?
好的回應是基於溝通不是放話就走
話說回來
任何溝通都好過沒溝通 所以還是謝謝路人甲

我轉貼一篇資深劇作家何偉康先生對小劇場的建言,不管同不同意,我認為他是誠懇的,誠懇的溝通人總是願意聽的:

我 願意在這樣一個意向上,在紙面上重談一次小劇場。它多少有點像再生紙,明度、質感、透達力都嫌不足,以不能解釋為高明,以疏於鎚煉為藝術,不少是自欺欺 人,以訛訛己。勇氣十足,忠忱可嘉,不免咄咄書空,四面不落靠。巧思,常常被褊狹誤導,潛力受固執扼殺。浮光掠影的表述當中,也有些地方叫人眼睛一亮。大 都是組織力不強,缺乏內生情緻,看不見性靈,滿目斧鑿。能以斧鑿鱗身的朱銘固然很好,若以為凡斧鑿都可以遮醜,則是大謬。

若以為有錢,就會有好創作,恐怕是政治口水。

社 會資源豐沛,文化事業受惠?也不一定。翡冷翠有條長廊,把市政廳談累了的濟濟多士引過老橋,瀏覽米開朗基羅的雕塑、達文西的繪畫,聆聽但丁的「神曲」;過 亞諾河,閱讀精巧的銀器。一路上哥白尼、伽利略先後說了幾十上百年對天體的發現。暢談的盡頭,是吃飯、跳舞、看戲的地方。文藝復興時期,皮蒂宮內外每晚都 在上演一個老教授帶來的希臘戲劇,連馬基維利都給階梯劇場寫劇本。為甚麼?因為翡冷翠大公有錢。龎貝呢?這個城有錢,不在話下。勘遍廢墟,沒有看見一個像 階梯劇場那麼小小的藝壇,倒是有壯濶的祭場、淫穢的壁畫、現在還能聞得出臭味的嘔吐池。馬英九要把年度文化預算從1.3%提高到4%,中共大力搞「儒 藏」、「孔子學院」,並不代表能造致一個翡冷翠的文藝復興。再有錢,萬一是個灰飛煙滅的龎貝又如何?

文藝復興,有重要的部份,是從小小的 階劇場發靭的。紐約小劇場的景氣有好有壞,卻一直是劇作家、演員的培訓搖籃,二者,都受「市場」衝擊,沒有倒下的,才見得著創作力,不像台北小劇場依賴接 濟,觀眾都自己人,等於牧師向牧師傳道;還有,缺乏公評,自己看不見自己長短。每週看戲俱樂部要想辦法把小劇場訊息推到大媒體上去。一是要精選,二是要做 市場期測。第三,劇場,有個不為人注重的生態,就是環繞演出而發生的酒館評論、潮流牽引,和廣告效益,互生影響。很少像台灣小劇場「孤立」在社會之中。它 對社會沒有感應,社會也不把它放在眼裡。

台灣藝術,即論大力「本土」,由於這個、那個的原因,逐漸、逐漸失去它的原創性。大量橫的移植,模仿再生;創造力缺乏冶煉。

場 面調度的功力,兩岸不相上下,大陸的生硬多,台灣卻每見靈巧,演員底子一厚,一薄,非常明鮮。舞台語言十年之內大陸變化很大,台灣拘守沒有進展。講故事, 或拼情節,或抽離事象以應所好,台灣天馬行空,神遊萬仞,大陸至今還是施展不開。大陸資源豐饒,出路寬廣,台灣磽薄,生態蕩然,遠景難以預量。

這 是一個期待中的光明,也是一個黎明前的黑夜,小劇場的魅力若能贏得老橋上那些湧入皮蒂宮的材士,東羅馬帝國的覆亡也不見是一件壞事。這得靠創作力有沒有機 會導入遠景,它是不是承載願想,蓬勃於根柢升起的歸屬感。這時,需要打開一面塵封的小窗,在荒湮蔓草之間,看到巍峩宮闕,看到荊棘銅駝,油然喚起思古之幽 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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