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障礙者的情慾寫實──評2012第九屆第六種官能表演藝術祭


文字: 薛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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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韓國的腦性麻痺藝術家姜聲國,以及台灣的盲人舞者李新寶,在這一次的第六種官能表演藝術祭分別帶著《OH!BABY!》和《雨2》相遇,與他們同行的還有兩位女性表演者,柳卿仁和盧崇瑋(阿雅)。當這兩部劇場作品不約而同以「情慾」做為主題的時候,並非是要讓觀眾進入一種奇觀化的市場性佈置,而是深深地暗示我們,情慾之於身心障礙者的文明與壓抑。 
由姚立群編導的《雨2》,在下舞台平抹一面砂幕,怪手開挖的影像舖疊其上,阿雅是新寶的慾望對象,從頭到尾,新寶主要是以「(不同角度的)走路」、「等待」兩種動態,以及與女性舞者的彼此撫觸抑或各自退開,逐漸堆積出慾望的不可能,而地上那面最初的砂幕,也在新寶時 而混亂時而緩和之間的肢體揮發,被掃得遍地凌亂,猶如情慾受抑的內在失序,偷偷悲傷。聲音與肢體互相帶動的節奏與情緒,則是本作的另一亮點。
姜聲國自任編導演的《OH!BABY!》,不若《雨2》較具現代舞的表現形式,而是比較接近行為藝術的樣貌,大抵因為導演本身也從事行為藝術的緣故。《OH!BABY!》中,姜聲國的日常生活的影像,還有他和女性表演者柳卿仁擁抱及親吻的動作,這個在一般的劇場可說是平常不過,甚至略顯粗糙的調度,卻在此迸發簡單而直接的能量。此時,我們於是重估劇場做為一種人與處境交互鑲嵌的虛構時空,往往習於討論劇本結構 如何、劇場技術如何等等,卻忽略劇場既脫離不了人為的(藝術)操作,就不可能免去「人」在劇場裡做為主體的根本向度。 
換言之,這是一個「生命力」的問題。
劇場文本通過李新寶、姜聲國的身體,串連起他們在劇場內外的經驗與創造,形構出「生命政治」的課題,這種生命政治攜帶著身分與歷史的刻痕,遭受現代文明與身分污名的壓抑,蜷曲前行。可喜的是,無論是《OH!BABY!》或《雨2》, 都沒有過度操弄悲情,否則反而會讓他們繼續陷落於「弱勢者」的泥沼,對號入座社會的既定想像,更加無法翻轉。換言之,兩部作品都聚焦於「人的處境寫實」, 雖然陰暗沉重依然有之,但這是為了表達主題涵蓋的複雜性,或說是為了敘述生命的政治性,而非簡易地訴諸苦難,求取同情,這也就讓這兩部作品,更具抵抗身心 障礙者表演藝術被奇觀化的主流想像,因此也有了超越的意味。 
但怎麼說呢,關於身心障礙者的情慾,我總會想起多年前那個熄燈的午後暗室,我和一位從小被判定為中度智能障礙的朋友聊著天。我問,你會想要交女朋友嗎?後來不知怎麼地,他說出了他會到親人的房間翻出抽屜裡的A片,偷看。我還會想起,另一個持有障礙手冊的朋友的家人說,等他大了,會找(買)外籍配偶照顧他。
往事並不如煙,未來難以改變。
※刊於《牯嶺街小劇場文化報》20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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