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形式自成符指--從《世界末日這天,你會愛誰?》到《肥皂歌劇》

文字:coolm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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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叫《肥皂歌劇》但其中無人演唱,嚴格說起來是肥皂泡沫的舞劇。法文原名”Soapéra”含「肥皂劇」的雙重隱喻,是女編舞家瑪希德‧墨尼爾(Mathilde Monnier)和視覺藝術家多明尼克‧費格瑞拉(Dominique Figarella)的跨領域作品,別出心裁的組合,實驗著新的肢體語彙和視覺意象。
一開始舞台上只有物質。黑色背景中一枚白色巨蛋或乳房般的泡沫團塊,盈盈欲溢,靜靜傳達純粹的視覺衝擊。漸漸從泡沫中誕生」出舞者,一、二、三、四,各著不同色雨衣,動作悠緩細微,彷彿泡沫也有生命似地,小心諦聽其動態而決定行動,並非以強勢的舞蹈線條及意志切割泡沫。由於泡沫是軟的,像浮動雕塑不斷改變形狀、體積、以及運動方向、速度;時如噴泉、時如飛絮、時如奔浪、時如雪白桌布。無固形物件,靈動自由的肢體,和不斷變化的空間,造成一種永恆變化的無常。
這應是創作者刻意造成的不確定狀態,讓新形式的探索,保持規則彈性和開放。肢體的微妙處在於與泡沫之間,時而主動、時而被動的互動關係;速度互相呼應;質地時而溫柔時而暴力。當舞者聯手抬起一片平板推起泡沫,瞬間勢力萬鈞,人沒入牆面,泡沫飛濺如星,在關鍵時刻顯得張力十足。
這種形式實驗意圖明顯的創作,未必有明確內容,或者根本不需要主題?過往形式為內容服務的藝術觀,形式是內容「再現」的手段和工具,即使跨領域創作--通常指的是跨形式領域,不過集合各形式為一共同內容服務,與華格納「總體劇場」所差不大。但是,當今許多新媒體前衛作品使上述藝術觀顯得無足輕重起來,形式本身即對象,若將物質視為符徵(signifier),物質本身亦是符指(signified),如符號學家羅蘭.巴特所說:非以記號描述意圖,而是「一個記號與一種意圖的交遇」(《寫作的零度》,原文分析對象為現代詩,當我們觀看這類作品時,似乎也不再要求它們「表現」某種人文意念,而在形式物質是否構成詩意美學。
這令我聯想到一週前同在北藝大,「舞蹈空間」舞團推出的《世界末日這天,你會愛誰?》,由江元浩的自控、遙控科技裝置,加上董怡芬、鄭伊雯編舞的跨領域創作。儘管設定主題為愛、末日、環境、家、世界、人性與科技的對話…….等越解釋越模糊的內容,其實只是讓科技物質與人體共舞的一個藉口,觀賞作品的當下完全可以遺忘。而不願捨棄的意圖,反削弱物質形式的獨立性。
不知這是否意味在藝術在尋求新形式的過程,人的意圖必須屈服於物質的意圖之下?然物質也是人的創造物,同樣地人也是它們的解讀者。當我們駛入一新的領域,或許觀看者和實驗者必須同樣保持開放的懷疑態度,如同《肥皂歌劇》中人體與肥皂泡泡換象無常的交手,至於旅程航向世界末日還是美麗新世界?我們不妨樂觀以待,因為不管如何,它勢必繼續演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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