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南方週末訪中國編舞家沈偉

文字: 鄒欣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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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南方週末訪中國編舞家沈偉

  我很佩服張藝謀,他太能忍了"

  南方週末:你回來做北京奧運開幕式的舞蹈,國外評論不是太好?

  沈偉:他們覺得我是美國培養出來的人才,突然給中國做這樣的事情。因為藝術家對體育不是特別感興趣吧,他們覺得我不應該去做。但對於我個人來說應該去做的,我應該給中國人爭一點光,在外面看到我的臉就知道是中國兩個字,我什麼做不好,別人就覺得是中國人做不好。其實那個是我的視窗,讓人認識到,中國人可以做這樣的事情。

        南方週末:當時也經歷了反覆的修改,你都接受?

  沈偉:都接受。要做一點中國太極上去,做一點這個,做一點那個!我也不跟他吵。我老是說我回來發展不是搶你們的位置,我只是想把它做好,做好以後我就走。我沒有什麼目的,我的目的就是張藝謀和老蔡讓我回來幫他們做,他們做不了,他們2005年做到2007年一直沒有通過,他們不是做演出的。但已經來了,認識一下中國也好,就覺得人心裡的壓力還是比較大。

  奧運會很多東西都是我參與的,都被人家拿走了,他們把自己的名字放上去,做完以後要邀功吧。班底不是我的,我一個人,空的。其實我發覺自己其實很容易就過去了。但是這點我太佩服張藝謀了。他太能忍了,看上去這麼粗獷的人,硬梆梆的,但他可以忍得住,他還知道怎麼做,真的很厲害。

  南方週末:在你心目中,藝術家最該做的事除了藝術還有什麼?

  沈偉:夏天完了以後,永遠都是秋天,你沒有辦法改變一年的四季。人的生命本身就短,幹嘛要花那麼多時間做別的東西。永遠是別人在做藝術家身後的事情,藝術家的目的就是做藝術家,就是投入在創作藝術,做藝術家,就讓藝術作品說明你要說明的東西。我們這一輩子,人家心裡對你尊重,才是實實在在的尊重,這跟有沒有錢沒有關係。別人尊重你,多過尊重任何一個達官貴人,因為你是一個創造性的藝術家,你給人類帶來這些東西,你比他們強多了。

  做藝術,做到一定程度以後,最後是做人。人修好了,你做什麼都在一個高度和純度裡面。但人是最難修的。污染了就污染了。

  南方週末:你不覺得每個人都是被污染的嗎?還有被修復的可能嗎?

  沈偉:有。像八大山人為什麼跑掉,已經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就辭官不做,就隱居了。中國歷史上這樣的例子太多了。八大沒有離開世俗以前,作品根本不知道在畫啥,根本就沒有說服力。這就是說人要修到頭,要是被世俗籠罩的話,你就會永遠跟著世俗跑。

  “情感讓我們有趣,也讓我們盲目"

  南方週末:舞蹈大師羅蘭·佩蒂說過:舞蹈就是一個人的戀愛,就是你和世界,和自然,和你未知的一個東西的戀愛。他的舞蹈情感色彩很強,你不一樣,你的情感是往裡收的。

  沈偉:他說的這句話我挺同意的。我和李安聊過,他也說情感在他的作品裏面,片子也是反映了自己的個人情感,他在生活當中沒有辦法這麼做,就放到電影裡面。對於我來說,又反映了我對世界觀的情感認識,我沒有跟任何人在一起生活過。情感這個東西,只是動物本能其中的一個因素,情感讓我們變得有趣的同時也變得更盲目。對人性來說,婚姻也好,家庭也好,也並不等於是對你最適合的一種方式。這些東西對於我沒有用。

  南方週末:你有一個舞蹈裡面,用了京劇,怎麼會有這個想法?

  沈偉:這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製作,但是也是傷神最多的。

  我挺喜歡戲曲音樂的欣賞方式,和西方音樂完全兩回事。中國的美學,情感的溝通和表達事情的方式,和西方的完全不同。我對這個很瞭解,我對西方也很瞭解,我認為我有能力把這個精華拿出來。戲曲真正的經典不是在京劇,京劇是搞起來的,本身就不是中國文化裡面真的培養出來的,是一個拼合,一個組裝,從雜技到南方的戲曲,根本沒有像這麼花裏胡哨的。它不是形成一個藝術,是為了吵鬧,為了過年,過節,過生日。這個也是西方不喜歡的,吵死了,聽得耳朵都疼。

  戲曲在宋朝是達到了一個高度。但是沒有多少人能夠看到這點,他不知道其他少數民族侵入以後,把真正的戲曲文化,已經變異成另外一件東西了。那我從現在開始,從視覺,化妝,服裝,把那方面,把這些全部去掉,重新做。

  但是我虧損太大了,我虧了一百多萬做這個。因為要16個月,還要四個從北京選過來的演員,還有中國的樂隊,跟我們十幾個演員一起合作,五十幾個 人出去演出。我們平時就是二十多個人。在國外很多人都不願意支持我做這個東西,說你做舞蹈做得那麼好,幹嘛要去做京劇。但對於我來說,我父母,我姑媽,我伯伯,包括我自己都是學戲曲出來的。我對它的情結,讓我吃那麼多苦,讓我花那麼多錢,我的工資、信用卡全部賠進去了。

  南方週末:為什麼這次不演這個舞蹈?

  沈偉:太大了,在國內很麻煩。我在國外很受歡迎, 樂隊和演員都開心壞了,這一輩子,沒有讓人家這麼尊重過,在歐洲演出完了以後,觀眾扔花上來,簡直是不得了,他們都很感動。在這邊,還會有同行的嫉妒,特別是戲曲界。其他做傳統藝術的人,他看到你做得很好,但你不是我這種做法,你做了一個新的東西,那就是我們以前做得不對嗎?我問了樂隊,問了演員們,就是說,回來還是會有很多罵的。

  南方週末:你的舞團裡大部分舞者都是西方人。是因為西方人跳得特別好嗎?

  沈偉:也有一兩個東方人。有兩個問題:首先中國出來的舞蹈演員,他們的教育太單一。他們條件很好,但是他們的考試一看就有很大的問題,太單一了,沒有互動性,他沒有學到真正的判斷能力。第二個,我覺得他條件還不錯,完全還是有空間塑造的,我可以培養他;但是他去任何國家演出都要簽證,一個一個國家走,你每簽一次要幾個月,這是一個實際的問題,很麻煩。你拿到了美國的護照才能到處走。我已經幫兩個中國舞者拿到了綠卡。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中國的年輕人,真的把愛好放在藝術當中的還是太少了,都不要做藝術,都要當醫生,都要當律師。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實際了?(自中國舞蹈網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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