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螢火蟲劇團《秋夜》

文字: 于善祿
網站: LULUSHARP

時間:2012年11月10日,週六19:30
地點:新莊文化藝術中心演藝廳

這齣戲在結構佈局上,大膽地讓同一大段的台詞,重複搬演兩次,而且篇幅佔去四十幾分鐘,剩下一小時的戲,才有所進展。有無其必要性?很難說,但至少透過劇場性敘述,玩了一個還算有趣的「相同場景,不同視角」的場面調度。原本只是在尚未拉啟的大幕前的兩個白色立門前作戲,有妻子找老公的,有媽媽找兒子的,有學弟找學長的,有妹妹厭惡哥哥的,有高聲叫囂,也有平心靜氣,有殷殷尋找,也有咬牙切齒,這其中有一大部分都跟柯凡德(董浚凱飾)有關,他的妻子瞿佳純(黃斯亭飾)、媽媽(吳艾玲飾)、學弟蔡永偉(楊明裕飾)通通都是要來找他的,至於那一對兄妹則是季漢鈞(韓江飾)和季漢萍(黃曉菁飾)。
觀眾一直沒看到柯凡德,足足被吊了二十分鐘的胃口,終於大幕拉起,兩個立門移走,我們終於從另一個角度看到了兩個房間的內部,所有的家俱都是透明壓克力板做的,還有許多散落四處的玻璃水瓶,門外的走廊變成了在靠近上舞台的天幕那邊,剛剛二十分鐘的戲全部重來一次,當然我們現在看到的是房間裡的情形:凡德戴著白色面具、雙手被銬鍊銬住,似死似昏似睡地倒坐在壓克力沙發上,漢鈞除了忙著應付門外的柯媽媽之外,重要的是他要醒來的凡德,接受他的愛。

對於兩人的關係,兩個人的性格及認知大不相同。漢鈞認定他是愛凡德的,兩人之前不久,一起去過印度恆河,漢鈞對於恆河傳說與印度神話,對於來世幸福,信之不已,促使他返回台灣後,還從印度進口了一整個貨櫃的恆河河水,想要將凡德沐浴在其中,以求死後重生,兩人並得永世幸福。相對於漢鈞的過於淡定與失去理智,凡德既緊張又害怕,他才不信死後愛就永恆那一套鬼話,但為了安撫漢鈞,除了清楚表達他並不愛他之外,也只能表面應付漢鈞,以求自保。

在表演上,韓江的神情和語調實在淡定得異常奇怪,幾乎沒有任何高低起伏、抑揚頓挫,這一切難道都只是為了那情緒爆烈的一拍,幾乎要勒死凡德;可是和凡德媽媽在門口對話,以及在走廊上和妹妹漢萍對話,這兩段戲看起來更像讀稿機,奇怪中卻造成了一些笑果,但整體而言,表演層次仍顯單薄,僅有超級淡定與超級爆烈兩個極端,看不到其它更為細膩的表演能量安排設計。

看起來較為舒服適切的是黃斯亭,尤其開場讓她既要厲聲叫門,又要好聲好氣接聽客戶電話(她是房屋仲介業務員),後來還有一場與婆婆(即凡德媽媽)的相互詛咒對罵,兩個女人潑婦罵街,算是精彩,只是吳艾玲的口條,在急促中會有某些模糊。董浚凱也還不錯,能夠表現出面對情感變態、死亡恐懼的困境與求生意志(他甚至在漢鈞接聽自己母親來電時,大聲呼叫求救);其實戲有很大比例在呈現漢鈞和凡德之間的緊張關係時,讓人有股強烈的不安、詭譎、喘不過氣、迎向死亡的壓迫感,這點兩人的合作表現是成功的。

飾演凡德學弟的楊明裕,身形臃腫,卻柔聲柔氣,雖然戲份不多,倒也形象成立,稍微薄弱,但基本過關。至於飾演妹妹漢萍的黃曉菁,聲音非常低沉,髮型看起來像戴了假髮,如果不是戲後對照了節目冊,真以為是故意找男演員反串演出的(看戲的當下,還一直在想,為何要如此處理)。

看過幾齣螢火蟲劇團的戲,也讀過幾個韓江所寫的劇本,但總有台詞語言稍嫌囉唆的印象及感覺,透過許多日常性的語言(甚至連表演風格,有時也會類似電視通俗連續劇的誇張及灑狗血),試圖逐漸堆砌或累積成某種語言能量或戲劇效果,平心而論,有些是成功的、被接受的,但也經常會造成戲劇節奏比較拖沓(像這齣戲的開場二十分鐘)。

生死愛慾是韓江很擅長也經常處理的主題,尤其是對於社會角落或底層人們的情慾表達書寫與刻劃,他的確能夠寫出不同於知識分子型、菁英型、文青型的男男之愛,多年來也累積了一定的口碑與穩定的票房,至少我所看的這個場次,觀眾數百人,僅有不到二十位左右的女性觀眾,有更多是相攜相伴前來看戲的男同志們,大家在韓江(做為一個導演)偶爾輕鬆的戲劇情緒調控下,既沉重也帶點笑聲的情況下,看完了九十分鐘的一齣從印度恆河之旅所發想的戲,應該是滿足的吧,畢竟這年頭,關於同志之愛的戲本就鳳毛麟角(小說和電影可能多些),能夠看到已經很感謝了,即使稍有瑕疵,我看大部分觀眾也都包容了;只是,從整體的戲劇藝術成效來看,我還是想要提醒(不只是螢火蟲劇團),不能僅以觀眾的包容或創作主題在特定社群裡政治正確而滿足(這樣到最後,就是大家相互取暖),劇場執行的技術與藝術層面,仍不可偏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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