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李國修(1955.12.30-2013.7.2)

文字: 于善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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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戲劇學術的角度而言,這肯定是一個莫大的損失跟遺憾,以李國修的才情與創意,及對這片土地的人文關懷,如果身體健康允許的話,勢必還能再創佳作。他絕對是台灣劇場界近三十年來,一位難能可貴的編、導、演全方位人才,其作品中的自傳性色彩、家國敘事、反映時事(勢)、人物性情刻劃、人文關懷、文學特質、敘事結構、身分認同、歷史/回憶/現實等內容與形式,幾乎已經自成一格,而且是其永恆的主題關照,值得劇場界不斷搬演,也值得學術界不斷研究,全集剛出版,這才只是「李國修研究」的第一步而已,他真可以說是台灣的莫里哀。

很多人應該都可以說出一段他/她和李國修的誠摯友誼或師生情誼,我也算是他的學生輩,雖然沒有正式當過他的學生,但我也跟著很多人一樣喊他國修老師。我和他本人比較密切聯繫的階段,約莫在十年前,他還有在北藝大戲劇研究所兼課,教授劇本創作,還指導幾個學生,當時我還算是戲劇系的資淺新進老師,按規定還得兼研究所的課務行政工作,很多人以為當時我是助教,但事實上不然,我一直是專任老師,只是兼行政可以減授四個鐘點,我從沒當過助教。由於課務與教務的行政聯繫需要,經常有機會接觸到國修老師。

他有時跟我聊戲劇評論,他認為台灣的戲劇評論遲遲未達到歐美日本的職業專業水準,這件事至今仍是,別的不說,單是評論一事,國內仍未有人專職以此為生,更遑論其它,如出個理論/評論大師、辦個眾所公認的評論獎、組個像樣的評論組織、辦個定期的圓桌評論等;他有時也跟我聊劇本創作,也許有些人聽過國修老師有一本劇團經營管理的秘笈,但可能只有他的學生知道他有另一本劇本創作的秘笈,上下兩冊講義,正好配合一整個學年的授課,我看過,而且有幸,他也給了我一份拷貝。

最近,大家都知道印刻出版了國修老師的戲劇作品全集,共二十七個作品,國修老師希望人們好好地閱讀它們,細細品味裡頭的戲劇人生,我想我們絕對會的;除此之外,我覺得那兩份秘笈也要想辦法整理出版,即使只是大綱講義的形式都好,如此大家認識的國修老師才會更全面。

我想起有一次我因為要寫「三人行不行」系列劇作的相關論文,我開口向國修老師索取複本,沒想到幾天之後,不只是「三人行不行」系列劇作,其餘如《京戲啟示錄》、《女兒紅》、《西出陽關》、《我妹妹》等劇本,竟一併寄到我手上,真正的「要五毛,給一塊」,國修老師提攜後學之情,毫無私心,我永遠感沛於心,沒齒難忘!那些複本,我至今仍視如珍寶。

國修老師是個真情至性之人,幾次在戲演出之後,我被引領至後台,總是會看到笑容滿面也淚容滿面的國修老師,說是有哭有笑的情緒,就要讓它盡情地流洩出來,這樣才是健康的,而我們也通常會互相擁抱個滿懷,很溫暖,也很踏實。

我記得很清楚,我是從1991年的《蟬》開始看屏風表演班的戲,二十多年來,除了當兵的那兩年時間之外,我幾乎沒有錯過國修老師的戲,即使重演、改版、或換成毓棠擔任執行導演其定目劇,我還是把握住每一次觀賞的機會。期間也寫過幾篇不像樣的評論,有一、兩篇還受到錯愛,被收錄到節目冊當中。

在《蟬》之前,我對國修老師的印象完全來自於《那一夜,我們說相聲》,以及張小燕在華視所主持的《綜藝一百》,至於他所參演的電視劇或台灣新電影,我就沒有什麼印象了,因為小時候喜歡看綜藝節目多過於看連續劇,喜歡看好萊塢及香港電影多過於看台灣新電影。我還記得高三和同學租了房子住在校外,其中一位室友幾乎每天都聽著《那一夜,我們說相聲》的卡帶當催眠曲,我們就在邊啃教科書、參考書,邊準備大學聯考的慘綠歲月中,將《那一夜,我們說相聲》的每個段子、每句台詞都烙印在我們的身體記憶之中,而那正是我的某段青春啊!

就個人情感而言,非常感謝國修老師以戲劇的形式,紀錄保留了中華商場、西門町、紅包場等某一個年代台北城市的情感結構,我也是外省第二代,我爸也是山東人,我的青春也多半在西門町度過,看他的戲,一直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情感,在那裡頭,我們既知足也迷惘,既感念也失落,五味雜陳,但卻充滿了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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