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痕的《廁所在哪裡》

時間:2015年12月3日

地點:南海藝廊

節目名稱:廁所在哪裡

文/沈芳萭

看完彶米導的「廁所在哪裡」之後,我忍不住思考起何為真實這個命題。一個日常的事件如果用極度誇張、脫離常理的方式來處理,跟一件荒謬事件採取寫實方式來表現時,何者呈現的樣貌較具真實性呢?同一件荒謬事情,究竟是異於常理還是貼近生活的對話模式最能表達它的荒謬之處呢?

故事是發生在一個公園裡頭,公園裡有一張長椅、一棵樹、和掛在樹枝上纏著繃帶的麻繩。礙於場地限制(此演出是在南海藝廊二樓對外的小陽台),劇本中的樹木以枯樹幹代替,麻繩則是掛在搭建的棚架上頭,棚架下是數個盆栽,觀眾則是被安置在不等比例L型動線旁的長方形區塊,離演員僅有四、五步距離,相當接近表演區。在觀眾陸續就座後,一名戴著一藝術家圓帽、圍著白色圍巾、身穿洋裝的女孩,拎著一只布娃娃走進陽台,自顧自地說「我記得好像轉過這個灣,就是…對,是這裡。…」經過觀眾席的右側,走到長椅邊,正當女人煞有其事往麻繩走去時,突然出現一個身穿連身雨衣的男子,「ㄟ,你好」,就像任何一個想歇腿的人,男子走向椅子。若這是一個飄著細雨或是大雨滂沱或是驟雨暫停的時刻, 一切顯得再自然不過了,偏偏這是個晴朗的夜晚,空氣中殘留著太陽的溫度,冬天裡的冬衣,雨天時的雨衣,此時此刻,顯得十分荒誕,讓人莞爾一笑。

這個不在劇本之中的巧合,使得照本演出的服裝更為荒謬,更為荒唐,難以置信,而順著對話中的文字邏輯所推演出來的論點則令人咋舌,無法相信。在接下來的半小時,女人和男人為了阻止自殺以及廁所嚮導是否能作為一樁生意展開一場爭辯,兩人所持論點貌似有理、符合邏輯規則,但所推得的結論卻是莫名其妙,背離常理,讓人摸不著頭緒,荒謬中帶著某種真實性,讓人無法全盤否定,卻也無法盡信。想自殺的女人因為沒被男子阻止自殺而不肯自殺,男人則因為女人的質疑動搖他認定鐵定能掙錢響導工作的念頭,一個準備自殺的人比一個想要謀生的人展現出更為積極的態度,而一個目標清楚的人反而對自殺一事表現更為淡定。這樣的錯置顯然是編劇家的刻意安排,在如此荒謬的對話中,導演採取一種日常的節奏來處理,沒有誇張的表情,沒有刻意的動作,男人與女人間的對話就這麼自然發生了,就像是生活中任何一個對話片刻,儘管無俚頭或風馬牛不相干,彼此仍繼續交談著,並不構成兩人溝通間的障礙。這樣趨近於平常的戲劇節奏,就像是一瓢清湯寡水,沒有給人深刻的印象,若不是先前曾看過2014年澳門藝穗節北京師範大學珠海分校藝術與傳播學院表演系製作的版本,壓根兒不記得其中的情節。2014年澳門藝穗節的版本採取一種十分刻意的表現手法。角色的說話方式脫離日常軌道,對話間的肢體動作亦超於一般人平常的動作(如示意對方坐下等動作時將手攤直、橫擺在對方面前),無一處不讓人知道這是場戲、一場荒謬劇,如此誇張刻意表演讓人難以忽視,難以忘卻。反觀彶米的版本,看完只覺得平順,就像是恰好在撞見一對路人的對話,見著了卻又忘了,弔詭的是,荒謬的對話理當會讓人印象深刻的,偏偏這齣戲沒有留下什麼記憶點,甚至沒有給人看了一場戲的感受,就像白開水一般,潤喉過後便足夠,可以離場。倒是,露臺上的枯木盆栽棚架讓人興起再去一趟南海藝廊的念頭。

「廁所在哪裡」…一件再微小不過的生活瑣事…一段曾發生在南海劇場二樓露臺的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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