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盡深刻的政治婚姻《文成公主》

文字:echocd
網站:臺下人語
團體:唐美雲歌仔戲團
時間:2015/9/27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本文首刊於《PAR表演藝術》第276期(2015年12月號)

中國古代各朝的外交史,多是與陸地邊疆民族的戰和關係為要,其中的「和」指「和親」又稱「和番」,指中原王朝的君主將自己或宗室之女以公主身份嫁給他國君主,藉姻親增進關係,希冀免除戰爭,締結親善友好並確立臣屬地位。和親女眾著名者有漢元帝宮人王嬙和唐太宗時文成公主,前者在漢的經歷尚載於冊,但踏出關外的剎那,一生如同劃下句點;文成在唐時期聊無可聞,後半生因對吐蕃(今西藏)的遺風餘澤才為人所記。所以本戲由文成出塞隊伍開場,略去其唐家子的前情,重在演繹和親之後,為簡潔扼要的選擇。

文成公主的吐蕃生活採雙向呈現,其為這片土地帶來唐代文明的宗教、建築、農作、紡織、醫藥等各方面「進步」技術,促進民生「開化」發展;吐蕃也加諸她改變飲食、衣冠、藏語、舞蹈、風俗的異國影響,雙向關係固然表現了人物的才華和善意,究其根底,那都屬於去政治化的「慈善舉動」與族群融合的「文化作為」,不一定要文成在此才會發生(如四方部族可上書中原朝廷要求賜予工藝技術,或遣人至中原學習),因此人物存在價值流於表面。

唯有掌握這段婚姻的核心,從政治出發才能真正深化人物,即文成使命──吐蕃和平,與唐親善,表現在戲裡是對吐蕃兩次向外征戰(象雄與吐谷渾)的戰事見解。編劇雖曾兩度提及,但力猶未逮。一次是感情戲令人物塑造偏離方向,第二次用類似民粹激情和粗暴簡化理由否定女子干政舉動,同時造成部分角色性格前後差異過大。這樣一來,文成公主始終在宮廷、戰爭場次缺席,隱約暗示她與智慧、力量場合均無緣,編劇未能直搗核心,只一昧放大感情戲和前述慈善、文化舉措,導致角色內涵輕如鴻毛。

深入發揮文成公主的戰事立場,是表現人物識見和熱愛吐蕃的有力書寫,彰顯她在此的必要性,儘管最終不能左右政局,也能成就一己「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楚辭.離騷》)堅卓意志,更使她隨遇而安的生命,用三十多年守護吐蕃產生落地生根實際意義。

幕後OS和人物獨唱也有點到為止卻不深刻情形。藏族歌手仁增卓瑪的乾淨清亮女聲負責開場和串場,歌聲裡的文成公主彷彿一則遙遠美麗傳說。聲樂家王大川居於文武場樂池,渾厚聲音主要歌頌松贊干布英雄事蹟。另外,雨揚飾演泥婆羅(今尼泊爾)的尺尊公主,以梵唱表現外於人事角度。這些歌者聚集在一齣戲,也許企圖表現多元文化背景,卻因輕碰輒止,反成混亂的敘事觀點。從本戲主角來考量,應以兩位女聲做進階延伸,像仁增卓瑪的藏歌,歌詞的傳說色彩可與臺上演的文成公主實事相互映襯,用聲音形塑另一種觀點;再如尺尊公主的後宮悲喜情緒,或純粹用她篤信佛教形象來觀照戲裡,都是文成很好的境遇對照組,然編者輕輕放過了,使該角色可有可無,缺乏實在感。

如果編者肯多著墨公主的戰爭意見,她雖反對殺戳,何嘗不可轉用佛教「金剛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止惡之殺說法,使吐蕃師出有名?當戰爭致其所愛於死,不也反證其不殺的堅定信念方為正確?然文成反戰的不忍之心表現篇幅太少,無法貫穿全場,部分場次形同雞肋,徒具充場面功能。

古來眾和親女子少存後續記錄,盡淹沒在滔滔歷史長河,文成公主是少數於當地尚為人憑弔者,其必有可茲傳頌處才得如是。本戲有見於此,和故事中的民族風情,端出一齣運用漢藏音樂、宗教、舞蹈……各項元素五色紛雜的作品,恰如演員來源、人數雖多,但劇團標榜的「鐵三角」(唐美雲、許秀年、小咪)才是看頭,無奈「人保戲」下仍難掩一劇之本不足處,實非戰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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