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戲: 新編豫劇《劉姥姥》

文/小強

觀賞演出名稱:新編豫劇《劉姥姥》

觀賞演出場地:台北市立社會教育館 城市舞台

觀賞演出時間:2009/04/04(SAT)19:30

觀賞演出團體:臺灣豫劇團

劇本原著:衛中、李漢雲

劇本改編:劉慧芬

導演:呂柏伸

「《紅樓夢》中,劉姥姥才是奇女流。」

紅學家──周汝昌 先生

二零零九年四月四日,晚間七點三十分,在臺北市城市舞臺上演的新編豫劇《劉姥姥》。除了獲得如雷掌聲之外,還帶給當代的觀眾另一個觀賞傳統戲曲的新面貌。在名聞遐邇的中國古典小說《紅樓夢》裡面,「劉姥姥」一角的知名度完全不亞於十二金釵,副釵,這位來自鄉下的莊稼老太太更幾乎同《紅樓夢》的主角賈寶玉,林黛玉一般地家喻戶曉。臺灣豫劇團取其「活潑」與「正義」的形象,添以生動的情節以及動人的唱唸作打,展現在現代的舞臺上。此舉,儼然是挑戰「紅學」的愛好者,觀眾,專家,學者,對於演出的嚴格審查。此戲既得不左於兩百多年前作者曹雪芹筆下的原創精神,又得符合當代觀眾對於舞臺視覺,聽覺上雙重饗宴的效果,「劉姥姥」一角還得詼諧,逗趣,正義,勇敢,這對改編者與演出團體來說著實是,掂著雞蛋兒走滑路,得當心著點兒。

過去,許多讀者,觀眾,欣賞《紅樓夢》時,都只把視線集中在《紅樓夢》裡的主角賈寶玉和林黛玉兩人的愛情關係。掘書翻紙,觀戲聆唱,為的只是想知到故事的結局。雖然,寶玉和黛玉兩人的情感關係的確是故事的主線情節,然而,作者曹雪芹卻又悄運淺筆,帶出了榮、寧二府的盛極轉衰。若是讀者,觀眾放過了這一個觀點,可真是同第一回所題之詩云:「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有負作者運筆的睿智了。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作者曹雪芹藉旁觀者「劉姥姥」一角屢進賈府的所見所聞串起賈府的興衰更迭。雖紅樓夢好,然萬境皆空。在劉姥姥的「視界」裡,一次又一次領著觀眾證實這一點。小說裡,劉姥姥進出賈府約有六次,但在今日的戲劇舞臺上,編者考量了篇幅與輕重的種種因素,僅給予劉姥姥三次進出賈府的機會。雖少於小說的次數,卻不減劉姥姥在劇中舉足輕重見證興衰歷史的地位。

初入賈府,劉姥姥展現了過人的勇敢與豁達的人生觀。急中生智和如珠妙語替自己的閨女靈芝一家人闢出一條生路。再入賈府,劉姥姥以滿車蔬果報恩,惦記著二奶奶王熙鳳過去相贈的那二十幾兩銀子。又從「螃蟹宴」中瞧得莊稼老嫗劉姥姥和尊容華貴賈母這兩位老太太的身份和生活上的懸殊對比。三入賈府,劉姥姥身化活佛,除了賣地賣房從青樓救出賈府二奶奶王熙鳳的親生女兒巧姐之外,還因為感念其過往的相助,承諾親撫巧姐長大成人。全劇圍繞在一股人性的暖流,「幫助」之上。劉姥姥為了外孫的肚子前往賈府求援,到了賈府透過周瑞嫂和焦大的協助引薦王熙鳳,王熙鳳憐憫青著肚皮的板兒贈之以銀,最終劉姥姥售屋賣地幫助王熙鳳贖回女兒巧姐。這一股暖流淺淺地流過並連串起整個故事情節的曲,迴,折,轉。臺灣豫劇團運用人性最為原始的溫暖,透過角色與角色的關係,互動,傳遞給觀眾一個正派的面向。

從舞臺視覺上來看,臺灣豫劇團在舞臺設計上第一眼就給了觀眾《紅樓夢》的強烈象徵視覺──「幻」。旋轉舞臺好似命運輪軸一般牽連著所有角色的生命線不斷地運轉。舞臺上的鏡面直立門框更是帶有如夢似幻的錯覺交疊。當燈光灑滿整座圓形舞臺時,鏡前鏡後的演員一覽無遺,當框鏡後的燈光逐漸收起時,上舞臺的一切就如同泡沫般緩緩消失。運用鏡面直立門框切割兩個不同的劇場空間,打造出一個舞臺上,同時存在兩個不同時空的劇場視覺。這種讓演員和佈景可以像燈光與音樂一般地漸收漸放,又達到不切斷觀眾看戲氛圍的效果,在傳統戲曲的表演上,甚至在當代舞臺演出裡,均鮮少見之。與舞臺視覺並列奪目的是演員們的服裝。《紅樓夢》裡,榮、寧二府,宅地裡生活的人們均屬金字塔頂端族群。哪怕是一個小丫鬟,走在宅子外頭,城裡的人們可都還得挨著聲兒,東一聲姑娘長,西一句姑娘短的。而且,在賈府裡頭階級分明,同樣是丫鬟可都還是存在著層級呢!如何表現出整個宅子裡複雜的階級和身分,可真是服裝設計的一大課題。傳統戲曲的服裝樣態,多半是明式穿搭。可新編豫劇《劉姥姥》的演出,觀眾們看到的卻是清末的造型。服裝上的設計捨棄傳統的精緻細繡,改用的是線條明朗且簡單的紋樣,搭上舞臺設計的清晰線條,整體的氛圍營造傳遞出一縷《紅樓夢》裡特有的人文氣息。捨棄傳統明式精緻的刺繡,又大量地運用布塊拼接,要如何展現賈府嚴明的層級關係呢?服裝設計選擇了質地與顏色來解決這個看似驚人的大問題。絲質亮面的硬布料套上黑色,紅色,黃色,顯得華貴顯赫,這樣的服裝穿在賈府的上層人們身上,以顯示他們身為金字塔頂端的稀少與珍貴。設計者使用硬布還有一因,即是取其套在身上的「硬」來象徵這些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相反地,麻質,棉質的大地色系裝扮穿在莊稼人民的身上表現樸實,簡單,支撐金字塔重量的堅毅與厚實。

傳統戲曲之於現代,正面臨著老觀眾愈來愈少的狀態。為了吸引年輕族群的觀眾,往往都會改編再創造。臺灣豫劇團這次的演出《劉姥姥》融入現代劇場技術的妝點,為傳統豫劇拉開另一個新的聆賞視野。當傳統的東方表演疊上近代的西方劇場技術演出,就要考慮到會不會變成「東不東,西不西」的四不像。我並不反對傳統戲曲的改編或增加實體佈景道具,我認為,當所有演出媒介都能融合並且達到概念式的平衡時,就會有令人驚艷的演出誕生。但在這之前,傳統戲曲必須要保留其原有的戲劇精華,一場完美的演出可能就這樣出現了。身為現代的觀眾還挺有眼福的,您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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