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劇場「新」、「青年」–興盛與缺乏同時存在

作者:莫兆忠
忠+寧

(圖為足跡的「新作劇場2009」)
十月三十日及十月一日,澳門首個官方劇團「澳門青年劇團」的創團作《天琴傳說》在澳門文化中心公演三場,從宣傳、評論到大家的期許:「專業、專業、專業」已不是潛台詞,這個官辦劇團,附生在文化局屬下澳門演藝學院之內,這是澳門唯一聘請全職人員向澳門市民提供戲劇培訓的機構,也是一個將澳門大部份專業戲劇工作者集中起來工作的地方,全澳最強大的戲劇專業隊伍,加上雄厚的官方資金,「精英盡出」,怎不叫人寄予厚望?

反高潮地,在距離文化中心大約2.8公里,步行約32-33分鐘路程的民間小劇場窮空間,有一個是由足跡主辦的活動「新作劇場2009」,另一個則是澳門劇場文化學會主辦的「澳門青年劇本創作獎2009」的頒獎禮。這兩個活動中的參與者大部份都是一些首次發表他們的劇場創作,三十歲以下的業餘戲劇愛好者,兩項活動加起來的受資助額約四萬元澳門幣。

跟這兩項活動相似的,還有澳門藝穗會有廿一年歷史的「新秀劇場」,以及曉角從2007年始辦的「新晉導演計劃」。「新秀劇場」給新秀演員上台演戲,「新作劇場」則是「新作品」的「實驗」平台,「新晉導演計劃」是給新晉導演的練功機會,而「澳門青年劇本創作獎」則完全以文字編劇為對象。不管宣傳或實際操作上,這些民間自發舉辦的活動,所突出的「新」和「青年」,是實實在在的描述。

反之,「澳門青年劇團」的「新」和「青年」只不能說完全不對,因為「新」成立,加上業餘報讀的演藝學院體制下,也只能有青年學生加入劇團。

第一波:回歸前的「新」、「青年」

不約而同的劇場「新」、「青年」板塊,都建基於興盛與缺乏同時存在的社會和劇場生態上。

澳門藝穗會的「新秀劇場」創辦於1988年,從參與人數而言93至97年間是高峰期,那時澳門經濟穩定,八十年代新移民潮的下一代也進入初中或高中階段;業餘戲劇在經歷了十多年的經驗累積,以及鄰近地區的劇場發展衝擊下,到達一個前所未有的高潮,演出量增加,刺激了新一代對劇場的興趣;然而在這個興盛的發展下,澳門劇場設施卻嚴重不足,此時仍未出現一個正規的表演場地,而殖民時代,華語劇場也難以像其他不需依語言的藝術類受到政府的重視;澳門藝穗會的「新秀劇場」,以及都由澳門藝穗會主辦和催生的「校際戲劇比賽」、「全澳劇本創作比賽」和「短劇匯演」等,可說適時地為這批急速增長的劇場人口,提供了實踐和交流的平台。

隨著亞洲金融風暴,以及不穩定的社會環境所影響,1997年至2000年間,澳門的劇場發展突然往谷底下滑,有十多二十年歷史的幾個重要劇社,核心人物(大多三十歲以上)由於工作和家庭原因逐漸淡出劇圈,以至很多劇社出現一段青黃不接的日子,有的劇社甚至停頓至今;有十年以上歷史的「全澳劇本創作比賽」和「全澳戲劇匯演」先後於2000年和2001年停辦;澳門文化中心啟用,可是節目製作權由商業機構投得,本地團體根本付不起場地租金;同一時期,一向作為主要戲劇演出場地的綜藝二館,又因要改為電視台錄影廠而停用。演出量少,觀眾和參加者的熱情都大不如前。這三、四來年的霉氣,到另一股青年力量湧現才得以驅散。

第二波:賭權開放後的「新」、「青年」

1999年3月市政廳(今民政總署)舉辦第一屆「澳門藝穗節」(Macau Fringe),鼓勵創意、實驗性和參與性的小劇場作品大規模地引進;1999年9月,澳門演藝學院開辦歷史上首個全年制戲劇課程「青少年劇場培訓課程」(後改為三年制);2001年首個職業劇團戲劇農莊成立,創團初期進行了大量學校巡迴演出,以及積極推廣以青年人為對象的「勁爆劇場大比拼」(Theatresports)。這些都為二千年後澳門劇場發展作好了準備,播下重要的種子,迎接賭權開放,中央「自由行」政策所帶來的一個「最好的時代」。

2004年後的澳門經濟增長和社會發展,已有很多媒體作過大幅報道,這裡我不詳述了,只是在「最好的時代」的確同時會出現「最壞的時代」的焦慮感。在經濟、娛樂、旅遊,以及「和諧」戰勝一切的大論述下,年青一代在快轉得不能喘氣的社會環境和生活方式裡,很想提出他們的疑與慮。前述的「準備」和「播種」,這時就產生了作用,一批批的年青創作人,年青劇團都在這個期間冒起,又,2005年同一個暑假有十二個年青戲劇愛好者,同時到香港、台灣、上海、廈門和英國等地就讀戲劇專業。

然而,在這個「興盛」的氣氛下,澳門仍然只有一個稍為符合規格的文化中心鏡框舞台,而過去在「新秀劇場」中上演的十五分鐘小品話劇,又已經不能滿足這批年青創作人的胃口,於是,新興的「環境劇場」(主要在「澳門藝穗」時期),以及黑盒劇場(曉角實驗室、窮空間)便成了他們的主要發聲途徑。

隨著這些年青創作人的湧現、新興小劇場空間的誕生,以及澳門缺乏表演場地,以及讓新晉劇場人發表的平台等事實,「新作劇場」和「新晉導演計劃」便於2006年和2007年先後誕生。

「新」、「青年」自此在澳門劇場活動中,便成為十分熱門的用語,2007年首次由民間團體承辦的「澳門藝穗」,也出現了「新世代實驗室」的徵集環節。在不斷的「新」與「新」相碰下,「新作劇場」和「新晉導演計劃」都各自調整、修正了自己的方向,「新作劇場」更標榜「實驗性」和參加者「單打獨鬥」的自我試煉方式(多數是自編自演的單人表演);「新晉導演計劃」更著重導演的培訓,不一定要新作品,更多的是選擇排演有一定基礎的獨幕劇(如李宇樑和香港冼振東和一休的舊作)。

下一波:被吸納與專職化之後

篇幅不夠了,我最後想說的是,2007年起,我隱約看見澳門已慢慢往「製作人時代」的方向走去,一年間租用文化中心中的除了官辦演出外,其餘大部份都來是由同一兩個製作人在背後撐的本地劇團演出,而小劇場如曉角、牛房倉庫、窮空間等,也都是同一批常常在小劇場打滾的行政與技術人員。可見,澳門劇場「新」、「青年」板塊背後的支撐如行政、技術人員甚至演出者等已形成一個十分緊張的人力資源問題;舉個例子,在「澳門藝穗2009」中,便有同一批演員在同一個節期中,分別擔任四、五不同劇目的演員、監製和導演等工作,同一個名字出現在四、五個演出的節目單中;又在澳門文化中心的「黑盒劇場」系列中,三個參加的本地團體中,有兩個團用同一個監製。

賭權開放後的「新」、「青年」,在「最好的時代」湧出,起初不少挾著反映「最壞的時代」的姿態出現,在大型製作與學院的吸納後,近來的創作似乎銳氣大減,我知道「大製作」不必然削弱作品的批判性,不過一個月一個新製作的風氣下,誰會有時間去觀察社會,反思生活?

2009年,官方劇團「澳門青年劇團」在大多數澳門戲劇愛好者仍未知情下,便在台北舉行的「華文戲劇節」中俏然誕生;精英雲集、資源不缺的團隊,正在招考新團員,據說還會訂下「劇季」;專業演出量的增加,大概是觀眾的喜訊一則,不過在劇場幕後人員嚴重缺乏的情況下,澳門演藝學院又未有舞台管理或劇場設計課程來培訓相關人材;可以預見,接下來的澳門劇場,滿台「青年」、「專業」,台下卻是一場人力資源的爭奪戰,資源缺乏的小劇場,在這場仗中只有更自強不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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