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場的「80」後

文字: 莫兆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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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門文化中心“開箱作業”劇場系列的八個作品中,到現時為止以《月光草莓族之八十後的生病與生存》獲得最多討論,而且討論範圍不止於誰說話夠不夠大聲或燈光夠不夠亮之類,而是更多地針對演出主題所引發的思考,這才是劇場藝術——尤其小劇場所以需要生存下去的主要原因。《月》劇談的是近兩年的熱門話題“八〇後”,由名字到內容它都為評論者(如我)多了一點書寫的進路。可是,看八〇後是否非由八〇後創作,內容非關於八〇後不可呢?如果八〇後不是一個有時效性的標籤,那麼我們更該從最原始的地方開始,甚至需要放下其他地區給予的背景與定義,八〇後就是指八十年代出生的一代,在這三十年間,他們經歷過些甚麼?受過的影響是甚麼?觀看事物的角度是甚麼?或者我們該從更闊的視野去思考這一代人,而不是從某一個片面的例子作定論。

“八O後”想當年

(少不免)想當年,九十年代初仍由七、八十年代成立的戲劇團體雄霸劇壇,九四年後藝協舍、慈藝、晴軒、朗姸、校園純演集等七十年代出生的,由正就讀高中或初進大學的戲劇靑年組成的新生戲劇社團異軍突起,可是由於亞洲金融風暴導致的經濟不景,加上升學、就業等問題,這些當年的生力軍的活躍期大都沒法躍過九九大限;那時正値回歸熱,大伙兒正努力建構一直“空白”的澳門論述,戲劇界也要分期、分類,將這一時期概括為“新校園戲劇”,這個分類大概只能相對“校園戲劇”(在學校裡演的戲或演關於學校的戲?)而言,它本身獨立看來沒多大意義,因此往後就出現了“以靑少年創作及演出關於靑少年題材”戲為口號的“靑少年劇場”,這個命名比較能說明一種戲劇形態的特點,而且本應可用來回溯九十年代靑少年劇社——用今天的話說就是七〇後的戲劇特點。可是大概在二千至○三年,第一批八十年代出生的劇場創作者已在剛改制的演藝學院戲劇學校,以及九十年代中後期成立的劇團培訓下悄然起義,“靑少年劇場”自然順理成章地移植成他們的標籤,這些人後來成為較多人熟悉的葛多藝術會,或現澳門靑年劇團成員,又或是石頭公社的“石仔”等,談澳門劇場的八〇後,我們不可不從這裡開始。

自己的論述

二千年初,“八○後”劇場人最初以“說靑少年的心聲”的“靑少年劇場”為名,在一度沉寂的澳門劇壇中激起一些小浪花,可是當裡面的中堅人物,一個個進入更“專業”的訓練系統時,“八○後”劇場人的演出也漸漸變得傾向“技術型”,二○○六年後,他們的劇場作品在藝術完整性上提高不少,可是從題材與風格上便顯得愈見面目模糊,技術性壓倒一切,可是靑春的身體裡藏着的常常是保守的意識形態,而且很有“小大人”的感覺,也不是說年輕一代不能在劇場中談論“老人家”的題材,而是當這些靑年劇場觸碰到如社會議題、記憶消逝的問題時,似乎都沒法提出新的,或眞正屬於他們自己的視角,甚至在意識形態上比三四世代的劇場人更保守,難道眞如呂大樂在《四代香港人》中所言:“在第四代人表達自己的想法之前,周邊的成年人已經結束討論。”看這些作品,他們都很努力去靠近現實生活的題材,可是最後卻害怕得不到甚麼“答案”,而“即食”地採用了前人的一些“結論”,過早地世故。

早前看賈樟柯的紀錄片《海上傳奇》,最後一位受訪者正正是八十年代生的韓寒,其他受訪者如陳丹靑、杜美如、王童、潘迪華等,每個人都先有歷史背景才有他/她被歷史承載或動盪而來的故事,可韓寒就只說他賺錢買一部車的經驗,淺薄、沒有歷史感,就只有當下的他,這樣,片中每個人就恰如其分地說了自己可以說的故事。

有時一個演出是不是很“像樣”、很有深度並非最重要,有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聲音才是重點;技術與深度可以慢慢累積,當下的自我過去了就過去,而恰恰劇場就是一種不可被記錄的藝術,脫離了當下與觀衆的直接交流便失去了它的意義。可幸近幾個月看石頭公社的《在雨和霧之間》或上文說到的《月光草莓族》都在技術性以外看(聽)到更多屬於表演者當下要說的話——即使在藝術上還有很多不成熟之處。

最近有報道說大陸八○後作家正在“主導文學期刋發展趨勢”,還總結這現象為從“消費文學”轉變成“更深入地關注文學本質”云云;“文學的本質”,於八○後而言似乎過於言重,作為比較可以“掌握”自己的論述的載體,創辦及出版期刋才是他們擺脫一直被定論的需要,同樣地,劇場不也是這樣的一種媒介嗎?

原載於[澳門日報. 新園地.] 2011.3.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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