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狂想劇場 <賊變>

文字:林正尉
網站:隱喻化的後臀美感

回想初讀何秉修<賊變>的印象,腦海飄載澳門李宇樑小品<二月二十九>,後者是獨腳戲,唯見老婦人在家自語喃喃,抵死的風趣與孤寂交錯,拼貼出老者歲月滄桑的共通景象,老丈夫在浴室裡意外逝世,自然且無預警地,死亡誠若忠誠的影離隨僕。

<賊變>描繪獨居盲者(陸奕靜 飾)家遭年輕強盜(吳昆達 飾)闖入,所拉扯出的道德與情感拉鋸戰,因強盜與大兒子年紀相仿,互相轉化身分的真與幻,是本戲的核心之處。

諸如棄遺的獨居、在家宅孤獨終老無法善終者比比皆是,儼成報章電視社會版面屢見不鮮的慣態。在舞台設計上,除了必要的屋景擺設外,以「回」字的正方形走道框繞,其猶電視殼架,亦隱示著堆積滿屋卻無力洩發的複雜情緒,更預言了無可避逃的即將悲劇。畢竟,盲婦從未走出這個回字型的籬圍,對於外界的排斥、防備,不曾使自己勇敢。

我們不僅將見盲婦與強盜相互的衝突與親善,值得注意的是,這是一場靜態(影像)演員與劇場演員間的演技對話,在一個被限定空間的擂台內,兩人即將出現何種可能的較勁,亦是導演需要特別留意、經營之處。

謊言往往是甜蜜毒衣,卻也支持人們活下去的動源 :人們活於謊言,被謊言反撲,但難道從此不必依賴謊言?乍看強盜是惡的化身,不斷變化與分解,然而老婦對於惡的固執成見,反而是催化惡的蛻變媒素。我們很難說,以為自己正確而不斷去否定、誣賴、汙名他人,老婦其實常成壓迫者而不自知,更在別人的痛楚上建立自己的幸福幻想。終此,強盜幻為自己的大兒子,家與監獄兩者的關係模糊,誰被關、誰非囚不易論定,給予本戲更為開放的結局。因為立場不同,沒有絕對的善惡,所牽扯的角力抵觸或壓制,有了白晝就生出黑夜,兩者抗衡,沒有固態的二元均分。

<賊變>,雖如亞瑟米勒式的無名者悲劇,實含更多的象徵語彙:陰翳、路徑地圖、穿梭的房間,在一個四方形等邊長的範圍內——也許我會期待在劇場裡,以視覺體驗獨居老人家中的特殊氣味,細胞死亡的體味混雜家中霉氣——,相當考驗兩位演員肢體對於空間的想像能力。而我始終期待本劇能在有限空間中,拓展出不同感官經驗的想像既然我們生命或多或少、有意識或無意識地身陷於無窮迴圈中,何不讓自己更為大膽、豐富,不至落入老婦的無為與靜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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