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屆華文戲劇節(澳門‧2011)臺灣地區代表報告

文字: 于善祿
網站: LULUSHARP

前言
華文戲劇節由本屆開始,安排兩岸四地代表報告過去兩年來各地的戲劇發展概況,我在今年春的中華戲劇學會理監事會議 上,被指派為臺灣地區的報告人;由於量化統計分析報告並非我的強項,所以我採取「抓趨勢、提問題」的方式,來進行臺灣部分的報告,在報告中,我主要根據 2009和2010兩個年度的《表演藝術年鑑》,再掺入諸多我個人的觀察與感受,是一份主觀大過於客觀的報告,敬請諸位學者先進體察。在正式進入觀察分析 之前,我先列出2009和2010兩個年度的表演藝術十大事件:

2009年度十大事件──

  • 表演藝術增色,世運(7月)、聽奧(9月)開幕式史上最佳。
  • 盛治仁接掌文建會,文創法完成三讀。
  • 八八水患重創南臺灣,表演藝術界義演賑災。
  • 蘭陵三十,聚首同歡。
  • 扶植表演藝術,文建會出新招。
  • 巨匠(林懷民、陳郁秀、朱宗慶)終身奉獻,肯定紛至。
  • 國際大師(Pina Bausch、Merce Cunningham)凋零,舞蹈界懷念。
  • 北中南三大劇場,工程紛紛展開。
  • 臺灣國際藝術節開啟視野,創新題材、科技與跨媒介當道。
  • 為歷史留根底,中正文化中心演出紀錄出書。

2010年度十大事件──

  • 文化創意產業發展法,立院三讀通過。
  • 文建會衛武營藝術文化中心正式動工。
  • 廣達董事長林百里自營表演場「廣藝廳」(約600座)正式營運。
  • 兩廳院新任董事長郭為藩,黃碧端接任兩廳院藝術總監。
  • 原住民神話《百合戀》花博演出,連續62天,每天3場,共演出186場。
  • 雲門舞集新據點「淡水文化藝術教育中心」取得建照,預計2013完工進駐。
  • 臺北文化周於上海世博演出。
  • 文建會駐日「臺北文化中心」正式成立()。
  • 華山文創與文建會簽約,耗資二十億興建文創大樓,地上10層,地下3層。
  • 「華山藝術生活節──華山起藝」於華山文創園區登場。
壹、大就是美?

自從2009年高雄世運會的開、閉幕,請來表演藝術界擔綱主辦之後,隨之而來的2009年臺北聽奧開、閉 幕,2010-2011臺北花博,甚至是2011年的國慶晚會大型節目《夢想家》演出,臺灣的政府喜歡找藝文界籌辦大型節目,來結合運動賽會、博覽會、節 慶等大型活動,似乎已經玩上癮了,表面上看起來,是讓公部門的大型活動多些藝文氣息,藝文界似乎也可以藉此機會大增曝光率,讓民眾認識更多的表演團隊與創 作者,共伴效應,相輔相成,展現表演藝術文化創意的軟實力,或許還能夠試圖拓展觀光劇場和定目劇的可能性。但就在《夢想家》的風波引爆之後,政治界與藝文 界思索及檢討藝文資源分配不均與藝文生態的M型化發展,更形日盛,尤其在這總統與立委的選舉季節中,更是流言與謠言四起,搞得滿城風雨。
平心而論,除了大型活動結合大型演出之外,幾次國外表演團體來台,藝術經紀公的商業操作手法,讓太陽馬戲團、《極限震撼》、《歌劇魅影》(小巨蛋版)的票房均很亮眼,但這樣就能代表整體表演藝術市場看好嗎?而地方政府競相斥費巨資,邀請表演藝術的國際巨星來台演出,甚 至主導昂貴表演節目,在「文化政績」的成績單上,也許數字與規模好看,但這些燒錢式的文化煙火,究竟能夠為整體環境或產業起到什麼良好的影響?實在令人深深質疑,尤其臺灣是個凡事都與政治與選票掛鉤的環境,文化不僅會被當成政績,也經常會被當成「政治支票」亂開一通,人民所繳交的稅金,就在政治與政客的操 弄之下,乾坤挪移,灰飛湮滅。

貳、缺乏「中型劇場」

這些年,北、中、南各都會區,也都在競相比賽蓋大型表演場地,對於政治人物而言,硬體建築比稍縱即逝的表演節目,還 要來得實際,他們認為選民更能夠看得到、摸得到、感受得到,在這樣的政治考量與文化視野之下,在未來的五年內,北部將會出現板橋的「大臺北新劇院」、臺北 士林的「臺灣戲劇藝術中心」、「臺北流行音樂中心」,中部將出現「臺中大都會歌劇院」,南部將出現「高雄衛武營表演藝術中心」、「高雄縣大東藝術中心」、 「高雄流行音樂中心」等大型表演場地,而各縣市文化中心,也多半都安排了整修、擴建及整建相關計畫。
其實臺灣的表演場地一直以來的問題,主要是欠缺中型劇場,也就是500至600人座左右的劇場,由於創團的條件及門 檻很低,所以小型劇團如雨後春筍林立,經過一番洗練與市場篩選之後,總有幾個小型劇團會逐漸成長茁壯,但因為長期缺乏中型劇場,創作規模一下子要從100 至200人座左右的小型劇場,躍升至1000人座以上的大型劇場,對小型劇團而言,仍有很大困難,近幾年看到若干創作者或劇團,活像趕鴨子上架般,硬是被 拱上大型劇場,作品品質常有問題。
吊詭的是,前些年有許多所謂政治支票開出所建的「蚊子館」,不是座落在交通不便之處,就是缺乏完善的配套措施,甚至沒人也沒錢去管理營運,導致各地出現了一堆廢棄、蚊蠅叢生的「蚊子館」,和上段所提欠缺中型劇場,恰成極大的諷刺,不是沒錢,而是亂花,不是沒蓋,而是亂蓋。
這幾年所興起的蓋建大型劇院風潮,可能帶來的新問題在於:觀眾在哪裡?創作、技術、行政與周邊文化產業等軟體,如何 搭配得起來?為了提高場館的使用頻率,最後所能想到最快的解決方式,可能是政府或民間藝術經紀公司不斷地花錢買國外節目,淪為外來大型演出的租界,如此一 來,情何以堪?

參、國際表演藝術的引進與接軌
從2003年起,兩廳院開始規畫推出「世界之窗」系列,以國家為主,接續引進了英國、法國、俄羅斯、德國、日本、西 班牙、葡萄牙等國家的當代表演團體與代表性作品,為臺灣觀眾開拓許多視野,也讓臺灣的表演藝術界與更多國家的一流藝術家接軌;此外,2008年起,兩廳院 開始規畫推出的「臺灣國際藝術節」(Taiwan International Festival of the Arts, TIFA),還有兩年一度的兩廳院「國際劇場藝術節」,以及臺北市文化基金會策畫的「臺北藝術節」等,這些大量且密集引進的當代國際表演藝術大師和團隊的 作品,讓臺灣觀眾有機會以更多元的角度,一窺當代表演藝術作品獨領風騷的豐富多采,並且吸引了臨近國家及地區的藝迷來臺朝聖,這也使得臺灣與國外團隊的共 同創作活動與日俱增。

肆、如果要替臺灣近兩年的戲劇界挑一個「年度選字」的話……

在臺北的劇場界,隨便找個朋友問,這兩年最大的感受是什麼,多數的回答都是演出太多了,看都看不完,即使看了,留下 印象的也少之又少,演出作品的大量生產與消費,儼然已經成為這幾年劇場界的主要現象之一,如果要替臺灣近兩年的劇場界挑一個「年度選字」的話,那應該是 「爆」吧!
這種感受對我而言,特别明顯,近十年來,我幾乎每年都有機會擔任不同公私藝文部門及機構的評審與觀劇評鑑工作,因此 每年所看的戲劇演出至少都在一百五十部左右,近兩年可能還高出此數量;在這些高量的演出當中,熟悉的創作人面孔(尤其是一堆年輕演員)也在不同的作品之間 流竄,有人更可以在兩個月內,出現在六個不同的演出之中;表演藝術市場看似一片榮景,但演出品質卻良莠不齊;整體觀劇人口並未大幅提高,經常造成同一周末 檔期,不同戲碼爭搶觀眾的窘境,但目前最大的看戲人口仍然著落在大專院校學生及年輕上班族,他們在預算有限的情況下,多半只能挑國外團體、大型團體、製作 水準有口皆碑團體來欣賞,中、小型團體的票房經常告急、難看。
大團想辦法增加巡迴演出的場次,或者舊戲重演(比例頗高),小團或初出茅廬的年輕創作者,則想辦法爭取參與「臺北藝 穗節」、「新人新視野」、「華山藝術生活節」、「新點子劇場」等專為他們所打造的發表平台,臺北的牿嶺街小劇場和Comedy Club兩個年輕人經常聚集的表演場地,幾乎週週演出滿檔;全臺灣許多地方縣市類似的藝術節或戲劇節,一年到頭也多不勝數,可以明顯地感受到,年輕的創作 力量爆增,一方面戲劇相關的科系所培養的學生越來越多,另一方面也有越來越多的非戲劇科班年輕人將戲劇做為自我表達的創作方式之一,翻開具有指標性的文藝 青年次文化周刊《破周報》的戲劇表演分類廣告欄目,即可發現,天天有戲看已經不稀奇,周末(周五至周日)同一天有十幾二十齣戲在演出,逐漸變成常態。
做戲和演戲的人變多了,但是看戲的人數似乎仍停滯不前,而評戲的平台則五花八門,除了《PAR表演藝術雜誌》、「國 家文化藝術基金會藝評台」(http://artcriticism.ncafroc.org.tw/main.php)的固定評論寫手群之外,尚有民間 自發自組、群策群力的網路公社青年平台「每週看戲俱樂部」(http://www.mjkc.tw/),還有就是若干劇評人的Fackbook或部落格了 (如:鴻鴻、傅裕惠、謝東寧、林乃文、張吉米、于善祿、JimmyBlanca等),1990年代幾大報刊所培養起來的評論寫手,在平面媒體紛紛停掉評論版面之後,只好往網路媒體流竄與寄生,我想這應該也是當前全世界藝評界的共相了吧。

伍、戲劇文化政策與環境的變化
上文所提到的演出規模與數量,其實多半和這兩年臺灣戲劇文化政策與環境的變化,息息相關。主管臺灣文化藝術事務的文建會,不但在2009年對於表演作品赴大陸開拓市場提供交通和行政支出的補助,還媒合了表演藝術團隊進駐場館(如城市舞台、文山劇場、嘉義縣立文化中心 等),更在2010年通過施行「文化創意產業發展法」,更多有關市場開發、觀眾補助的計畫都可望實施。
表演團隊所要面臨最大的挑戰就是:如何創立品牌、開拓市場、與提高服務。另外,兩岸之間的演出交流也日趨熱絡,大陸新市場雖然具有強大的磁吸效應,但法令、制度、行事準則仍有諸多落差與陷阱,有意西進的表演團隊,仍需步步為營,小心謹慎地經營。

結語

這次在華文戲劇節的兩岸四地代表報告,以及四天的學術研討會裡,可以體認到一個共通的現實:演出數量和規模越來越大,生產速度越來越快,作品面貌越來越模糊(大陸甚至有「一戲成功,群起跟風」的情況),交流頻率越來越高,投注資金越大越貴;整體而言,就是在消費狂潮的時代中,娛樂至上,娛樂至死,減壓戲劇當道,嚴肅深沉退位。

做為一位觀察者,我只能盡量地點出當前的現象與問題,無法樂觀,也不會悲觀,因為每個時代都有其特色,也都有其當代人要面臨的挑戰,是危機?還是轉機?端看做的人的胸襟、視野與思維,我想與當代全體華文戲劇工作者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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