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對照記@1963》,想起《歷史月刊》及其他

文字: 于善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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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照、馬家輝、胡洪俠合著,《對照記@1963》,台北:遠流,2012年1月15日,初版一刷。

我在看這本書的時候,同時在想,或許也可以找幾位居住在不同華人城市的戲劇界朋友,大家挑選一些戲劇詞彙,寫些各自的理解與觀感,而且可以不要那麼學術性的文字,甚至是說說該詞彙在當地的文化歷史,比方說「賴聲川」、「小劇場」、「林奕華」、「曹禺」、「話劇」、「高行健」等,甚至是一些外來詞彙在當地的翻譯與使用情況,比方說「realism」(寫實主義、現實主義)、「Artaud」(亞陶、阿赫都、阿鐸)、「poor theatre」(貧窮劇場、質樸劇場)等,這樣總比我當年應耿一偉之邀,在其所主編的《劇場事特刊: 劇場關鍵字》(台南人劇團,2008)裡,寫的那幾則關於當代華文戲劇的詞彙解說,要來得有趣多了,至少不會只有一種觀點,而且還可以藉此看出各地不同的戲劇歷史、理論、美學與文化的養成環境及過程。

回到《對照記@1963》(楊照、馬家輝、胡洪俠合著,台北:遠流,2012),「三位1963年出生的同齡人,藉由書寫同樣主題,道出自己的私人回憶,也寫出那一代人,成長在三地的集體歷史」(書封語),他們選擇的二十二個日常生活詞彙,包括:台灣、香港、大陸、耶穌、孔子、火車、飛機、春遊、世界讀書日、初戀、母親節、電車、男廁所、女同學、瓊瑤、歷史課本、單車、女老師、搬家、收音機、求職。

我特別注意到「歷史課本」這個主題詞,三個人對於學校的歷史教科書都沒什麼好感,要嘛無趣至極,要不就是該學科不受重視,他們都是在課外的歷史讀物裡頭,發現歷史新天地的,楊照是從顧頡剛的《古史辨自序》,馬家輝是從黎東方的《細說明朝》和柏楊的《中國人史綱》,胡洪俠則是從蔡尚思的《中國文化史要論(人物‧圖書)》。對楊照來說,「編課本的人似乎心中有一條再明確不過的自我紀律戒令:絕對不可加入任何有趣的東西!如何讓歷史課本編得最無趣、最難讀?」(頁258);對馬家輝而言,則是在讀了更多的閒書和雜書之後,「回到學校便對歷史課本極度瞧不起,深覺愈讀這些爛課本,學生便必愈憎恨歷史科」(頁261),長大後以及現在的他,仍然對歷史沒多大興趣;至於胡洪俠,「對歷史的興趣是亂買書亂翻書培養起來的」(頁267),因為在學期間,歷史是副科,沒有人在重視。

我回想起自己對於歷史的興趣,是在高二那一年(1988)的二月,聯合報系旗下的《歷史月刊》創刊(歷史智庫出版),專輯是「鴉片戰爭」,當時剛結束高中生涯的第三學期,正值寒假,也就是說已經學完了三個學期的「中國歷史」,我這個年代的人應該都還記得,「中國歷史」的第三冊是從1840年的中英鴉片戰爭講起(然後就是晚清及民初接續不斷的戰爭與不平等條約),課本和參考書裡沒有多少「鴉片戰爭」相關的圖片,此時在住家附近的金石堂書店雜誌架上發現《歷史月刊》,如獲至寶,立刻買下來回家精心研讀,還劃線、做眉批、筆記,喜出望外之餘,用壓歲錢去郵政劃撥,從此成為該雜誌的長期固定訂戶,不管是唸大學英文系(1989-1993)、戲劇碩士班(1993-1996)、到鳳山當兵(1996-1998)、退伍在出版社工作(1998-2000)、回母校教書(2000年至今),通通沒斷過一期,直到2009年12月(263期)它停刊,二十一年的歲月,作為一名默默的讀者,心中實有萬般的不捨!

《歷史月刊》早期偏重在中國史與西洋史的介紹,到後來台灣史的比例越來越高,完全可以反映出台灣文化主體在解嚴後的結構轉型,但我很慶幸自己並沒有民粹或偏廢哪一個區塊的歷史,家裡頭成千上萬冊的圖書,幾乎都是因為它們具有某種「歷史性」,我才會買來看的,而經營了好幾年的讀書會,也總是扮演所讀書籍內容歷史背景的補充解說者的角色,至於在系上教授的課程就更不用說了,從「西洋戲劇及劇場史」、「中國戲劇現當代」、「台灣劇場史」,無一不跟歷史有關,即使是理論課程,如「戲劇批評」、「經典選讀」等,也多半是照著歷史年代順序教授相關的內容;甚至近幾年觀察劇場現象,也喜歡將劇場相關的人、事、物,放到歷史脈絡裡,藉以找出其價值與定位。

後解嚴的台灣文化主體建構,至今二十多年,差不多又養成了新一代的台灣文藝新青年,這個世代的歷史養成教育與情感結構,和我這個世代早已大異其趣,每年秋天總是要接觸到一群大一學生,他們面對「西洋戲劇及劇場史」時的茫然無措,不只是對西洋文化史的無知,也有對藝術與文學的貧血,更不用提根本沒有歷史的想像與浪漫,甚至連基本的閱讀、寫作能力都很差,我準備再多、講再多的故事,試圖將授課內容弄得圖、文、影、音並茂,都沒有什麼作用。

算了,不提也罷!

另外,讓我覺得奇妙的是,這幾年書市出現了些許以全球視野所撰寫的歷史書籍,像是《書寫大歷史:閱讀全球史的第一堂課》、《帖木兒之後》、《世界:一部歷史》、《人類的主人:歐洲帝國時期對其他文化的態度》、《歐洲與沒有歷史的人》、《世界歷史》等,圖解類的歷史書籍就更多了,似乎在呼應著方興未艾的全球化課題,但似乎也在提醒我們要打開世界觀與歷史觀,這世界不是只有台灣,更不是只有眼前。

奇妙的是,這些我從小就知道,我一直相信著:歷史是生活,歷史是情感,歷史是人,歷史其實是現在,鑑往更可以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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