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確定出書了──《臺灣當代劇場的評論與詮釋》

文字: 于善祿
網站: LULUSHARP

去國家戲劇院看非常林奕華的《紅樓夢》演出時,是和家齊坐在一塊兒的,剛一坐下,他就跟我說,好久沒看到我,過了一、兩秒之後,他又說,可能是看戲都沒在同一場次,因為我的看戲量及密度,依舊是把行程表塞得滿滿的。

過沒幾天,雅足碰到我,跟我轉述了一些朋友對我的「關心」,因為他們都發現,我在部落格上頭,竟然從十一月初到十二月中旬,沒有貼上任何文章,對我的「關心」裡頭,其實夾雜著許多猜想與擔心,許多朋友明明在一些演出場合都有見到我去看戲,可是卻沒在部落格寫下隻字片語,有些人還以為我或我家人出了什麼事。

上禮拜,又碰到雅足,又跟我轉述了朋友們對我的另一個「關心」,不是聽說善祿出新書了嗎?怎麼書店都找不到?更有趣的是,今天同事如萍向我恭喜出新書了,她還說臉書幾乎都傳遍了,我說我連書都還沒看到及拿到呢!連淑雅要幫我帶幾本新書去送給北京的朋友,我都只能說,我來問問出版組同事。有問有差,書剛到,立馬請他們將作者贈書搬到我研究室,終於,我在一連開了兩個會議之後,返回研究室休息,就看到書了,總算來得及請淑雅幫我送書到北京。

以上幾件近日的生活小插曲,說明了幾件事情:

首先,原來我(或者現代人)被認為有存在感,似乎必須是在網路世界留下一些蛛絲馬跡或隻字片語,尤其我長年所經營的存在樣態,是以評論書寫為主,人們不見其字,便認為不見其人,再見面,恍如隔世。

其次,沒有臉書,耳根及眼睛真的清靜許多,即使像朋友所說,臉書幾乎都傳遍了,我頂多只是比較晚知道,但跟我相關的,或者我有興趣知道的,總有一天我會知道。把孔夫子的話拿來這邊,重新詮釋一下,「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我的理解及我的原則是,反正會知道就會知道,不知道也就算了。一開始選擇不用臉書,漸漸也習慣了沒有臉書,反正找我,就是手機和電郵,不找我,我樂得輕鬆,按自己的模式與節奏過生活。

第三,最近比較有在follow我部落格的朋友,應該就可以交叉比對出來,包括我現在正式昭告世人我出新書了,包括已經寫了幾封給磨課師學生的信(陸續還會寫),也包括幾篇英文新書介紹(陸續也還會寫),這分別是我2014年度在北藝大相關的三項計劃,全部都交叉在年底這十一月與十二月要見到一些成果,所以這也就解釋了為何部落格上頭,我整整消失了一個半月;但其實那段時間的一些戲劇演出,我大致上沒漏掉太多,有少數也寫成評鑑報告寄交給相關單位,只是文字過於直接,我就沒有貼在部落格上,請不要問我是哪些演出。

第四,我是在今天(1月5日)下午三點鐘拿到書的,我現在就正式宣布,是的,我確定出新書了,書名叫做《臺灣當代劇場的評論與詮釋》(http://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661995),由北藝大(http://academic.tnua.edu.tw/academic/publish/sub.php?title=臺灣當代劇場的評論與詮釋)及遠流聯合出版(http://www.ylib.com/book_cont.aspx?BookNo=UC214),各位應該很快就可以在書店裡頭看到了,屆時還請大家不吝指教。

為饗諸君,我摘錄書中的一段文字如下,做為分享,也算是我最近所感受到的評論語境,很多朋友都在談論這些評論的怪現象,我提出了我的觀察、理解與感受,並試著做一些回應。知之者,應該就知道我在說什麼,不知者,就看看便罷。

【摘錄自《臺灣當代劇場的評論與詮釋》,頁7-10】

我的劇評觀

寫了這麼些年的劇評,終究還是累積了一些方法與觀點,無巧不成書,今年(2014)有若干單位與組織紛紛邀請我做專題演講,不約而同地,都是要我分享我的劇評寫作經驗與劇評觀。

如果將「批」、「評」分開來看,「批」字從「手」、從「比」,要將同類量的事物並置在一起,根據一定的經驗、知識與學理,做為辨別優劣的基準;而「評」字則是從「言」、從「平」,對事物經過一系列的描述、比較、分析、詮釋、判斷之後,以公允的語言或文字,予以適切的評價與估測。我認為從事批評,需要講求專業與務實,絕非閉門造車,空想臆測,這是一份需要投入大量時間、心神、體力、耐性與熱情的辛苦工作,而在工作中自有許多樂趣與回報,不是金錢就能夠衡量一切的。

這裡所提到的「根據一定的經驗、知識與學理,做為辨別優劣的基準」,是專業、周延與嚴謹的實務工作,非通曉戲劇史與戲劇理論而不能為;戲劇的發生與創作,無法脫離時代與社會,甚至應該對相關的藝術、文學、歷史、文化、美學、社科等知識,具有一定程度的掌握。「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為了做好劇評的工作,我平常就無時無刻在閱讀人生與雜書,隨時準備,隨時練功,隨時隨地都在自我充實,保持一顆敏感洞察的心,隨時準備上場。這是一項孤獨的工作與旅程,它很難有像演員的舞台丰采與備受矚目,如非耐得住寂寞與性子,很難長期耕耘,始終如一。

當今有許多對於戲劇及劇場本質挑戰與顛覆的演出作品,幾乎任何古典規範的定義與原則都能夠被打破,如果說戲劇及劇場是我的某種信仰,我仍相信它有某種界線,不過這些界線也會因戲制宜,絕非僵固與死板。故此,唯有不斷地保持看戲、感受、看書、沉思、寫評的活水循環,才能夠讓自己持續保持與時俱進的敏銳度。(即使是像我前文所提及的「停止看戲一年」,那也是因為我敏銳地感知到我的審美感官已然受損麻木,所以需要休養,而眾所周知,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

我一向認為劇評要有歷史視野,劇評是在為劇場史的書寫做準備,從事劇評的工作者要有使命感與責任心。我總是在為三種人寫劇評,一是創作者,我希望我的劇評能夠對其作品提出詮釋與建言,將其作品放在某種脈絡下,進而比較與分析出其美學價值與意義所在,劇評應該是創作者與評論者之間的對話,而非對立,最終都是為了整個戲劇環境發展而各自努力,相互扶持;但見當今有部分劇評逞一時口舌之快,恣意妄言,偏頗揣度創作者的創作意圖,偏離作品的討論與辨識,似有蔚然成風的跡象,令人憂心。

其次,我認為我是在為未來的讀者或觀眾寫劇評,我經常想像未來總會有人想要瞭解這個時代的戲劇形貌與創作樣態,如果他或她夠用心的話,總有機會循線找到我所寫的劇評,我不敢保證我的劇評絕對客觀公正(世間有這種劇評嗎),但我希望我的劇評能夠提供一些見解與輔助。

第三,我其實是在為我自己寫劇評,想想,自己終究是幸運的,相較於大多數上班族而言,我至少是可以大量看戲,並將看戲的所感所思,轉化為劇評及部分教學素材,轉化的過程當中,我總得大量地閱讀雜書與相關資料,觀察、研究、教學、評論、興趣與工作冶於一爐,應該是人生一大樂事吧;我雖然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但看戲佔去我大量的時間,它也成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以劇評寫下所見所聞,對抗遺忘,這是我能夠想到的自我安適方法之一。

關於劇評的實際寫作,我認為並不是會寫字,就會寫劇評,但要寫劇評,的確要練好文字表達的功力;文字可以寫小說、寫日記、寫散文、寫詩歌、寫劇本,當然也可以寫評論,不同的文類之間或有相同互通之處,但各自的特性與所需要下的苦功,仍然大不相同,不宜魚目混珠,模糊焦點,削弱彼此的專業。

文字能精練,就不要囉唆。這是我從平面媒體投稿年代所培養的習慣,平面媒體的有限篇幅,勢必對劇評字數有所要求,倘若想要在有限的篇幅之中,表達完整的理念,甚至是一定數量的觀點,只有讓自己的文字更為精練,文章更為簡潔有力,且通暢可讀,才能夠兼顧編輯與我的各自想望。有一說一,寫我在戲中所看到、聽到、感受的,不要在劇評中炫學、咬文嚼字、食古不化。亞里斯多德對於悲劇長度的原則歸納──「具一定之長度與自身之完整」(《詩學》第六章)──也經常成為我寫劇評在控制篇幅時的重要提醒,當長則長,當短則短,毋需勉強灌水,也不用覺得意猶未盡,畢竟劇評是一項長期持續的工作,只要言之成理,自成體系,類似相關的觀點,總會在未來的劇評當中再次出現,你正在閱讀的這本書或許也有這樣的特色(或毛病),有的文章很長,有的只有幾頁,但對我而言,篇幅長短只是形式而已,無損其中觀點的表達。

面對每一齣戲,我認定自己首先是觀眾,其次才是評論者,對於任何戲或創作者,盡量不要有成見,端看創作者要以作品將我領航到哪個方向去,倘若我迷航了,也一定是先檢視自我,是否知識裝備上有所不足,落掉了什麼環節,其次才是檢視作品是否出了什麼問題;盡量保持開放的胸襟,包容廣納,要感性與理性兼具,也要自知局限,不要硬拗,不要不懂裝懂,寧願藏拙,也不要瞎掰,更不要倚老賣老。

這幾年從事劇評工作,我經常有種感觸,許多創作者也經常向我表達類似的感覺,在這個幾乎人人都可以寫評論的年代,人們的語言及文字卻越趨惡毒,甚至流於謾罵指責,將人置之死地而後快,徒增創作者與評論者之間的仇視與敵意,甚至藉由網路媒介的傳播,挑動閱眾粉絲的情緒反應與盲目崇拜,「各言爾志」成了「二元對立」或「一言堂」,這究竟對整個戲劇環境生態能夠起到什麼效果?我擔心的是,評論者的自視甚高與自以為是,讓評論更趨自我取暖與自我慰藉,更與世隔絕,而創作者與作品缺乏公允適切的析辨與評價,也失去自我檢視與精進的機會,只會一味地沉迷於市場與消費之中,那是另一種文化迷失與墮落的開始。

劇評絕非只是挑剔與數落,誠如我前文所提,這是一項需要花費莫大心神的專業且務實的身心勞動工作,這些年來,我秉持謙沖為懷,不吝於讚美鼓勵(這年代所欠缺的),或許偶被人認為是「溢美」之評,但文如其人,至少我盡量做到理性與專業的水平,盡量保持低調與內斂,路遙知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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