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coolm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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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司:瘟疫像放火的神一般打擊我們,銷蝕開德門斯的族人,以呻吟和哀悼填滿陰暗的地府。我們來這祭壇前懇求,並不是因為我們視你如神,而是因為我們認為你高於一切凡人,不論在機遇上,或是在超越凡人能力上。
伊底帕斯:當我命令所有的人逐走「他」的時候,我已經切斷我自己和這些處所之間的關聯,我是我自己的罪的見證者──我還有什麼面目見我的同胞?如果我有辦法阻住聽力的源頭,我會叫我的手去根除它,我要封鎖我的軀體,使它既看不見也聽不見任何事物。[1]
這是西元前五世紀希臘劇作家索弗克里斯(Sophocles)的知名悲劇〈伊底帕斯王〉(Oedipus the King)中兩段台詞。祭司因城邦連年瘟疫而求救於國王伊底帕斯,求得神諭:因城邦從未懲罰殺前國王的兇手所以遭神降罪,仁慈熱心的伊底帕斯王立刻一口應允抓拿真兇,卻不知罪人原來就是他自己。他一出生就被神預言將弒父娶母,他因此遠離故鄉,卻沒想到一切全沒逃過命運網羅,他誤殺的陌生人正是親生父親,同床共枕的女人正是親生母親。最後發現真相的伊底帕斯用雙手制裁了他自己。
有時我不禁懷疑:距今兩千五百年前的希臘悲劇,以及年紀更大的希臘神話(相傳荷馬史詩寫在西元前八、九世紀),和二十一世紀的我們還有關係嗎?對瘟疫我們會發動醫學研究,以公共衛生學加以隔離,絕不會求乞於神。對命案我們會發動科學偵查,交法院裁判,絕不信宿命天註定。我們以為理性已然為現代人的心智除魅,但又豈知會不會是換戴上另一種文明的偏光眼鏡,使我們無能理解不同語言,以為事物正如其表象,而將隱喻當做故事在閱讀?
從戲劇文學的角度,〈伊底帕斯王〉仍是絕品,至今仍不斷在全世界被搬演著。英倫學者Edith Hall認為希臘悲劇雖然奠基於男性公民至上的城邦意識型態,不過其獨特的多聲形式(multivocal form)讓原本於社會組織中消音的他者得以發聲。符合當代的民主意識。[2]然而我相信改編希臘悲劇的理由實在太多了,在此我想稍微離題,談談希臘悲劇和神話在戲劇以外的轉化運用。
以《伊底帕斯》為例,除了表面上顯而易見的人性理由:自負自信、看不見自己的命運、行為如同自掘墳墓等;二十世紀精神分析派始祖佛洛依德竟從中發展出一套人類潛意識理論:伊底帕斯情結(Oedipus Complex),又稱戀母情結;另一個希臘悲劇角色伊蕾克特拉,則被相對地被人用以命名戀父情結(Electra complex)。
喜歡援引希臘戲劇或神話以建立人類心理、文化結構、美學理論的原型象徵的,還不只佛洛依德。哲學家尼采曾以古希臘太陽神阿波羅和酒神戴奧尼索斯,象徵理性、節制、形式和癲狂、打破禁忌、狂喜二元對立的文藝典型。歷史哲學家黑格爾,則偏好索弗克里斯的悲劇《安蒂岡妮》(Antigone),用以解釋不同倫理意識的衝突辯證。文學家卡謬更以薛西佛斯(Sisyphus)的神話,隱喻人類存在的荒謬與徒勞。
有些希臘神話人物甚至早已流入我們的日常用語,像無法自拔愛上自己倒影的美少年納西瑟斯,成為水仙花與自戀症(narcissism)的名字。以精湛工藝打造翅膀的伊卡洛斯(Icarus),卻飛得太靠近太陽而被高熱融化翼蠟而墜落,成為人類不自量力的象徵。盜火給人類的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常常被引用來形容先知先覺者的悲劇。
但是挪用古老神話之名,冠上我們已知的現象、理論或故事之上,還不算太驚人。二十一世紀的好萊塢電影工業,其實也愛用希臘神話,改編成最荒誕不羈的超現實奇夢,和打造未來新潮質感的科幻片;看最古老的神話和最前衛的影像特效在螢幕上結合,應該可以說是一種後現代體驗吧。
(圖片來源:http://www.theguardian.com/film/filmblog/2010/apr/05/clash-of-the-titans-box-office)
直接搬演希臘的好萊塢片包括:《超世紀封神榜》(Clash of the Titans,港名:人‧神‧魔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