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旅行》演出結束

文字: 周力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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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旅行》演出結束了。這年頭完成一個100分鐘的原創劇本又能順利搬演上台,實屬難能可貴。這個劇本何其有幸,在歷經了發想、修訂、排練、增刪等漫長過程,終於在觀眾面前呈現出來,比起許多寫就多時卻不見天日的劇本,幸運多了。

有觀眾反映,劇中呈現的「旅行」和他們所期待的「旅行」不同。我想,旅行對於每個人而言,本有不同的意義;有人認為要跋山涉水、出國壯遊、流浪出走才叫做「旅行」,而我覺得出門走一走、晃一晃,就算是「旅行」了。旅行的意義不在於去了哪些地方,而在於起了什麼變化,這才是我所關心的。有人認為「一個人的旅行」要遇見什麼人、發生什麼事,才能如何如何,其實這些在劇中並非沒有,只是我們對於處理它們的方式以及彼此的感受程度有所不同罷了。謝謝他們的好意,但有人的好意過了頭,令人不敢恭維。就好比一籃子的水果裡放著水梨和香蕉,上門的顧客偏要問:「怎麼沒賣蘋果?賣蘋果更好!」多謝建議,但這籃子的水果只賣水梨和香蕉。

有觀眾說,這齣戲「找不到可以期待的事件,令我不禁想起契訶夫的劇本當年是如何飽受批評的。當然,周力德再努力五十年也比不上契訶夫,《一個人的旅行》和契訶夫最差的劇本也沒得比,但何謂「事件」,不妨藉此釐清一下。戲劇事件,大致有兩種:一種就是有某件事(例如天災人禍)降臨於劇中人物,大家來回應它並採取行動;另一種就是劇中的某個(些)人做了什麼事而掀起波瀾,成為事件的製造者。在實務上,二者通常是交互運用的,但也有區分開來的例子。《一個人的旅行》的事件,就是主角王虹慧撒了個謊,在被問到「結婚了沒?」時謊稱已婚,而由此開啟一連串的故事。因此,這齣戲是有「事件」的,至於何謂「可以期待的事件」,則取決於觀眾個人。我看戲時很少會「期待」發生什麼「事件」,如同我在看《蜘蛛人》時不會期待蜘蛛人會發生什麼事(因為他一定會有事);如同我在看《三姊妹》、《櫻桃園》時不會因為劇本過於抒情就認為「找不到可以期待的事件」(因為一個劇本再爛也一定有值得期待的事件);如同我不會在一籃子水梨和香蕉裡期待蘋果,臨走前還撂下一句:「找不到可以期待的……」。

至於主角王虹慧在被問及「結婚了沒?」時謊稱已婚,這件事對於觀眾而言是有趣是無趣,見仁見智。例如有些單身很久而常被人問的觀眾,看到此處特別有感,而沒有這方面經驗或者不會為此感到壓力的觀眾,就會覺得還好──嗯,這樣其實很好,代表妳/你的生活沒有這方面的困擾,請好好珍惜!

無可否認,《一個人的旅行》有許多値得改進的地方。身為劇本的催生者,我願冒著「敝帚自珍」之譏,談一談何以自珍。只說一點就好,我認為這個劇本最大的特色,就是「舉重若輕」──用很輕的方式刻劃一個很重的議題。以沉重刻劃沉重,相對而言比較簡單,我只要把所有想破頭的笑點全部拿掉就行了,然後學那些假左派的戲劇哭天喊地、亢奮激昂,但我選擇一條困難的路,試圖用輕快駕馭嚴肅,希望觀眾在發笑的同時發現有淚,希望在我的劇場裡既保有社會議題亦不失劇場的娛樂性。我不敢說做得很成功,但從現場觀眾的反應中證明了並非一敗塗地。

只說這點吧,其他的就按下不表了。大言不慚一回,夠我臉紅好幾天了。我選擇說出來讓自己臉紅,是想在負面的批評中加入一點正面的肯定,讓醜化的不至於太過傾斜,而平衡一點。這種話沒人說,這種事沒人做,只好自己出面了。臉紅就臉紅,就當我酒喝多了,而似乎惟有如此,才能真正向這個劇本道別、把一切毀譽放下,繼續往下走、繼續寫下去,而這種心情,只有創作者才會懂得。

再見了,《一個人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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