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政治正確《愛的兩國論》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一樓實驗劇場
節目:愛的兩國論
評論:語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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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鐘聲宏亮的響起,接著燈亮。兩位演員,一褲裝男與一裙裝女,從平面的黑板中跳出來,操著不像人類,倒像是偶一般的身體,踏進了一個由黑板組成的、每個面向皆可書寫的三次元立體空間,穿著一襲白衣的兩位演員在日光燈的照射之下就像兩隻粉筆。他們拿著粉筆書寫著,談論立場、談論歷史,接著他們開始書寫政治,最後女寫下「愛的兩國論」,談論「愛」與「政治」的關聯性。他們開始親身演算這論述。每個晚上,兩位演員嬉戲笑鬧,各自扮演著「中國」與「台灣」,他們用這兩者身分推算著兩國之間的關係變化,兩國過招,時而荒唐、時而緊張、時而危險棘手,有時卻又被巧妙地化解了對方的「招式」,誰也不讓誰的較勁著。扮演中國的男,想當然爾的顯現現實生活普遍對於中國的想像,展現了中國的強、中國的聰明、中國對台灣的做為、中國對台灣的霸行。而扮演台灣的女就像是因著演算過程,成了精神分裂無法獨立自主只能靠其他男人(daddy)豢養的籠中鳥,一步一步的中了中國的圈套。最後中國成功的達到了目的,卻得不到兩人(國)之間的快樂,於是男女最後一起推算了一次「美好大結局」版本:男讓女離開自己,並且深深地檢討、反省自己的問題。女則是走出自己的小房間裡,治好自己的精神分裂,開始不依賴那些外國daddy獨立自主的生活著,這兩再次相遇時,都已成了更好、更完整的人(國)。

譬喻大概是這齣戲的關鍵,比如以男女之間關係來試圖闡明中臺關係;以凱子、花心、恐怖情人的男性來比擬中國;以精神分裂、沒有經濟能力、無法獨立自主的女性來比擬台灣。而推算的過程中,其實都很清楚會發生什麼事情:《愛的兩國論》完整的表現了觀眾對於這兩國若要以擬人化來表現會是如何的想像,並且將其執行的幽默風趣,但仍然停留在單向思考的平板面向。看見那一男一女,因為這兩者「形象」的關係,可以很迅速並且很清楚的辨識誰是誰的比擬,卻因為擬人化的關係讓整個演算變得更加複雜,讓演員舉手投足皆成了比喻的一部份,最明顯的莫過於性別之於兩國之間的關係。而這些究竟是我們真如此所想?

在此,其實我也不會反駁「事實絕對不是這樣子的」,關於《愛的兩國論》中所有的比喻。

也許真如戲中所比喻的一切,也許在社會大眾的角度去看待這兩者就會是這個樣子,但在長長數夜中,仍然殷盼本次的演算能讓人看見這兩人(國)的更多更立體的面向,期待能看見他們「身而為人的感受」。然而,後面卻也開始使用一些攸關政治、特殊癖好、甚至是病理化的專有名詞,標籤化這兩人(國)之間的形象。比如以精神分裂來比擬臺灣政黨藍綠分裂現象、以男對女的強暴來表現中國對於台灣的作為、以Cross Cultural Romance(CCR)之間外國情人的包養來暗喻臺灣與美國之間的關係等等,最後一晚,女方還以自己有性病要傳出去讓男方丟臉要脅對方。種種對於性別的刻版、對於政治的刻版、對於犯罪行為的刻版、對病理化的刻版描寫,都徹徹底底的讓人不忍直視,尤其是在一個談論「政治」的戲裡。這些比喻結束了之後,這一男一女還要告訴我們何謂「最好的生活」:一個精神分裂被「治療」好、走出自我,不依靠情人的獨立新女性,與一個最後終於領悟放手才是愛的男性,這兩者的回眸對視,彼此確認彼此是一個「完整的人」來演繹一個完美大結局。

政治與人是這齣戲最大的盲點,《愛的兩國論》沒有追究其歷史亦或人民甚至更多能影響政治結構的因素,仗著政治正確製造了兩個完美的實驗品進行演算,而底下的觀眾卻都知道這場演算的結果會是什麼,誰會做出什麼事情等等,好像只有那男女不知似的。政治看似只有立場,像是個平面的圖像,但其實政治是一個立體的存在,立場與立場之間相互支撐,才不顯得平板,才能從每個角度看見不同的樣貌。而人亦是如此,倘若為了朝向某個答案推進的演算而失去人性,即使演員情感充沛表達清晰舉手投足如此的說服,為了滿足完美的數字而失去自我,不擇手段的追求正確,最終得到的答案就算再怎麼美滿,也依然是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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