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薛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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俳句。松尾芭蕉。日本行為藝術家及詩人霜田誠二（Seiji Shimoda）向學員們分享青年時期的閱讀心情。接著，發給每個人一張白紙，請他們寫下各自的詩句，寫畢，依序站一直排，要他們把自己的詩句傳到右方第二位手上，然後用十分鐘跟作者，以及將要表演自己的詩的人聊一聊詩的意思。由於每個人表演的是另一個人寫的詩句，因而必須理解他人為何寫下這些，自己也必須有閱讀後的想法，再揉合，創造一個新的。我與他人的關係，這樣的體會，就在兩分鐘的呈現裡，輕輕柔柔地彼此撫觸了，像詩一樣。
這是「亞洲當代身體意識：行為藝術工作坊」的第四晚，台南的南島十八劇場於自家排練場舉辦，跨過此城，高美館「以身作則：身體行為藝術」亦正在展出。導師霜田誠二（Seiji Shimoda）為日本國際行為藝術節（NIPAF）藝術總監，其與台灣的交往始於劇評家王墨林及其於九零年代初創辦的跨文化策展組織「身體氣象館」，亦影響、促動台灣國際行為藝術節（TIPAF）的生成結構，以及依這一線脈的台灣行為藝術家向歐、亞活動的前進。而南島十八劇場亦非首次引入行為藝術活動，前年即與身體氣象館合作，邀請中國行為藝術家王楚禹主持為期一個月的「觀念劇場工作坊」，講師群包括卓明、王墨林、姚立群。去年，劇團成員顏佳玟於台南321巷藝術聚落策畫及製作《不純unPURE______舞蹈行為》，藉由多位創作者、表演者的共同投入，探討行為與舞蹈的交匯與限界，在豆皮藝文咖啡館、葉子啟、劉秋兒等人之外，試圖製造行為藝術又一南台灣場景。
以講座揭幕的第二晚，霜田播放音樂，請學員輪流上台，用這一首曲目的三分多鐘，對著所有人自我介紹，用說的，不要任何動作。依序做完，再放第二首調性全然不同，而且短了約一分鐘的曲目，請學員一樣做自我介紹。做完，霜田不做任何解釋，下課。第三晚，每個人與白紙一起形成動作，人與物件在緊密的臨場接觸中抽顫、耍玩、微震、害怕分離，「我」與排練場「空間」的關係逐漸滲開。
週六，呈現前一晚，進一步建立人與外在空間的關係。眾人來到陳德聚堂旁的巷道，依序進行兩道練習，皆限時兩分鐘。第一道，必須自然，像是路過，跟在後頭的學員們也得假裝只是遊客。第二道，來到祀典武廟前，喝完冬瓜茶後。每人摘一片路邊盆栽很小很小的葉子，葉子先藏在身上某處，呈現前十秒要讓葉子出現又藏起，第11秒開始到完成，葉子不再出現。課終，霜田請大家回去後自己進行一道最後的練習，一樣是兩分鐘，但把行為的空間集中在頭頂上的位置。意思是專注地回到自己的內在空間，把今日與外在空間的蕪雜連結洗掉吧，我想。
週日，正式呈現前，霜田回憶他年輕時當工廠工人的日子，說著那時值大夜班都是凌晨一點用餐，兩點到三點是最令人想睡的危險時刻，而每個工班只要有一個人想睡，就會感染其他人，幾乎每個月都有人失去手指，雖然有保險。接續這件往事，他仔細指出呈現場所各處有可能讓人絆到、受傷的地方，要大家先做好安全準備，才能全心投入表演。而對於學員在這幾天的練習，他仍然不對特定的人提供任何建議，說話的對象永遠是在場的所有人。
也是這最後一天，有一刻十分動人，看著他握著筆在紙上一一唱名，為學員排定表演次序的舉止，他仍然在履行一開始所說的，希望在工作坊結束前記住大家名字，說起來不算什麼的承諾。這樣的「做」，也有著行為的精神吧。
如果用一個詞形容這次工作坊，就是「簡單」。一切彷彿雲淡風輕，卻留下了不易察覺與標記的痕跡。霜田每天下的指令簡潔而無贅語，他靜靜地感受著每一個人的行為，好像什麼也沒做，卻把這些那些都看進去了。「簡單」因而是為於體內翻攪流動，難以言喻的混雜感受，暫作代名。「Keep smile…because art is big fun.」工作坊結束前，他又說了一次這句話。
※刊於《art plus（Taiwan）》（201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