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廣練功都好,「累積」還需努力──從今年讀劇活動倍增談起

文字: 薛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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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也許不少人都感到讀劇忽然興盛起來。這麼說其實也滿奇怪,畢竟讀劇本來就在一齣戲的排練過程裡,但把讀劇當成公開展演的戲劇活動來辦,數算一下,首度策辦的有同黨劇團的「當代經典讀劇節」、莫比斯圓環公社「讀劇平台」、身體氣象館「為你朗讀」、阮劇團「見花開劇展」暨「劇本農場」計畫,進入複數年的還包括華山藝術生活節「新嚎作家讀劇夜」、南風劇團「讀行俠劇展」。這是否意味著,有另一種「需求」隱然產生?
再稍微計算一下,前述所列的讀劇活動提供給台灣原創劇作的比例明顯較高,這或許近年台灣劇場「重回文本」、「好好說一個故事」的態勢有關。另一方面,演出的量暴增,可能也讓劇作的需求增加。但公開的讀劇終究並非台灣劇場習慣的生產或消費的模式,那麼,在這些以劇本創作、讀劇為焦點的計畫之中,究竟藏著什麼樣的可能性,以及整體環境的匱乏?

簡略回顧這幾個相關活動。同黨劇團「當代經典讀劇節」邀來台灣難得一見的六部劇作,標榜所選劇本為二十年內出產,而且均獲重要獎項肯定,劇作跨越不同國家(法國、美國、挪威、土耳其、德國)等。相對而言,「新嚎作家讀劇夜」選擇的文本則屬台灣當代,同時以「世代」、「社會」等關鍵詞切入,嘗試引發回響與議論。
 
莫比斯「讀劇平台」比較是「對內」,成員從導演位置通過這個開放分享的計畫與不同風格的文本相處,練功的意義大於其他,但這簡單的本意若真能增進劇團成員在往後發展作品上的基本功,效益不會比其他「對外」的計畫來得小。
 
身體氣象館「為你朗讀」意圖將劇場中的「讀」擴大,除了公開徵選兩名年輕劇本創作者的作品,主動提供展演團隊與行政資源;也與紀州庵文學森林、南海藝廊合作,帶入「城南文學」的區域文藝想像(包含同安街、廈門街、牯嶺街與南海路的文學創意生活圈)與小說朗讀的實踐,延續做為台灣實驗劇場/劇場實驗中樞的牯嶺街小劇場,持續保有的實驗精神。
 
阮劇團「劇本農場」計畫架構源自劇作家王友輝於1994年參加美國一項國際劇作家寫作計畫,以「南方/嘉義」為主題,從討論、書寫到發展一應俱全,最後由三位導演分別排練在這項計畫完成的三部劇作。與其說這與讀劇有關,不如說核心是培養劇本創作者,再者,從主題的設定亦可感受到阮劇團在地方發展劇場的企圖心與眼界。
南風劇團邁入第五年的「讀行俠 讀劇展」,有著從劇本徵選到讀劇發表的流程,每年二或三部劇作入選,今年較不一樣的是,除去兩部入選作品,南風另外規劃「莎拉肯恩系列」,一次獻上這位英國劇作家的《4.48》及《渴望》。這個專題的設定,讓讀劇展有另一種味道,若此後能逐一以不同劇作家做為專題,也不啻為一種兼具研究與推廣的方式。
 
讀劇,總讓我想到觀戲經驗裡時常遭遇到無法被演員聲音說服的挫折,有時候的確是聽覺決定了身為觀眾的我,在下一秒會感到不耐或期待。相對的,我也記得2009年與《饕餮》相遇的愉悅經驗,那是高俊耀與鄭尹真再度聯手改編黃碧雲小說的文學劇場之作,另有黃煒翔加入演員陣容。他們無論是唸白或停頓的處理,都那麼恰如其分,(必然包含停頓的)說話便成了一種音樂,有了深绵的餘韻。因此,回想這些讀劇活動的誕生,若真能細細琢磨,其實都對表演環境的累積很有助益。
 
必然碰觸到的另外一面,是論述的累積,本文列出的讀劇活動,依隨每一個計畫在動機、架構與對象上的不同,自有不同的問題需要面對。持續性、檔案化與記述性的不足,都是必須給出的提問。譬如同黨劇團提到「當代經典讀劇節」其中一點特色是「使得觀眾對於當今劇壇(特別是劇本創作層面),有通盤的瞭解」,這一句話恰恰讓人回問著這場讀劇節在研究與資料展示上的深廣,意思是,如果一場讀劇並不能夠讓我們藉此瞭解該國的劇本創作現況,那要再多做什麼才能比較接近?「新嚎作家讀劇夜」有著類似的問題,雖然標榜著世代、台灣原創,但把世代概念透過一晚的讀劇呈現出來,加上演後與觀眾的交流,是否就能一定程度地完成關於「世代」的看見與被看見?而「世代」的概念在這些被讀出的劇作裡是否具備有效性?
 
誠然,這裡的提問並不只是針對這些讀劇活動,對首度舉辦的節目來說也嫌提問過早,但若將這些讀劇活動視為台灣劇場的某種現象,顯示的是台灣劇場長期以來的某些匱乏,這些潛藏的匱乏讓我們的劇場很不容易累積,而累積的基礎,一部分就是資料的蒐集與保存,議論與書寫等層面。
 
雖然我也明白有許多資源、現實條件的限制,但相對的,我們也不能因為現實條件不足就選擇一再擱置,如果我們不重視整理與記述,討論任何題目都不會有足夠的資料、文件基礎。是的,即便如此,工作者與團體依然可以活得好好的,但整體環境卻無法滾動,甚至就像台灣人民十幾年來的平均薪資一樣,不漲反退。
※刊於《PAR表演藝術》251期(20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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