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的昆西莫多

時間12/19~12/22
團:小劇場學校
戲名:昆西莫多

我看見的昆西莫多 我想說一段,幾天以來看見昆西莫多的歷程。  

除了讀劇以外,首演場是我第一次看演出,當時覺得非常難以進入狀況、覺得疲倦、無味、無聊、不好看,但奇妙的是第二場卻完全把我吸住,整個人被淹沒在比文本還巨大的脈絡中,感動不已。第三場同樣被某種說不出的意境淹沒,除了脈絡之外,還感受到清楚的結構和抽象化段落鋪陳的意象。第四場,感動中摻了深沉的心酸、無奈和渺小。這些轉折太劇烈,讓我回家後不斷思考,究竟發生什麼事?我感受到什麼?那些初看時難以忍受的導演手法後來為什麼變成魔法?  

星期六,在前往關渡的漫長捷運車程上,我和楊小妞述說接連兩星期看林奕華的賈寶玉和小劇場學校的昆西莫多,心情有多麼複雜。說著說著我突然明白我看見的是什麼! 

首演場,我帶著希望看見經典文本的心情看戲,而我看見的卻全然不是那回事。沒有縝密的故事線,只有少許堆疊,太多斷裂片段散落在虛無飄渺的空氣中,敘事隱藏在意象之後,寫實表演褪去衣裳,情緒化妝成沒有臉孔的人,該是最高潮的段落,竟然以緩慢悠長、簡單得沒有一點渲染的動作與走位完成,節奏被拆解、重組,把高潮隱沒在平緩的呼吸中。於是,沒有被渲染到的我覺得被騙了。後來才明白,當時我想看的就是有第四面牆的寫實表演,我期待敘事線、期待高潮迭起的劇情、期待渲染情緒的丟接台詞、期待所有事情一如任何一個寫實路線的導演會做的事。而這樣根深蒂固的期待,來自於我(和大多數人一樣)認識、接觸、學習戲劇的歷程,歷程建立價值觀,價值觀判斷好壞優劣。雖然自己沒有意識,但我的腦袋的確說出:「怎麼不是這樣的戲呢?好難看喔!」  

第二場,也許是被首演嚇到,我是以完全放空的心情看戲。沒想到放空腦袋後,看見了另一個宏觀的世界。也可以說在第二場之後,我就被這齣戲俘虜了。當我以服從的心情進入其中,我發現,在鐘樓怪人文本的表面下,藏著太多劇情以外的秘密。導演希望透過文本表達的事情,在劇情之外,在深沉的生命中。或許是如此,所以,他不斷透過各種疏離方式讓觀眾與戲保持距離,要觀眾看見戲以外的空白、虛無與荒涼。在捨棄寫實表演的種種,不願建立起戲劇幻覺以蠱惑人心之後,留下的,是質樸的生命,咀嚼起來似乎淡而無味,卻呈現另一種真實,另一種近似荒謬卻更貼近生活的真實。  

絕對的真實太虛幻,所以我們只能在幻影間尋找真實的碎片。 同時,我們不也是這森羅萬象世界中的碎片嗎?  

導演似乎不是為了燃燒巴黎聖母院這個經典文本而做戲,他想表達似乎不是劇情,不是角色關係,而是人、生命、信仰、與神的關係、太巨大的時間輪軸、太快消逝的時間,和更多我還沒理解到的事情。如果可以為這些命題下標題,那將會是生的苦痛。人,在荒涼滄桑的時間旅程中倏忽即逝的生命,充滿矛盾、執著、貪求與無奈。我們永遠只能在深不可測的內心漩渦邊緣凝視著黑暗水底,在漩渦深處尋找光,固執的拒絕相信光芒從不曾在水底浮現。  

文本只是開啟通道的門,當那扇門打開,看見的是一層深過一層的隱喻,隱喻的中心是什麼我不清楚。也許不需要弄清楚,因為也永遠看不清楚。  

於是有詩句、有撐著紅色雨傘的過客穿梭、有化妝後情緒與說話方式、有大量隱喻、散落片段、奇妙的結局插曲。那不是鐘樓怪人,那是林文尹的昆西莫多。  

結尾,眾人剛唱完歌,音樂轉折,神父說。 「寬闊的廣場,那石階承載了千萬人的足跡。來來去去,每個人都只認識自己。善良與卑劣,在這聖母院前無所遁形。」。 

不帶情緒的描述,彷彿是由一雙身在高處旁觀者的眼睛總結了故事的結局。那是讓我最深刻的瞬間,是角色的生命,是一個碎片的註解。  

我真服了你,林文尹。一齣戲做得這麼蜿蜒曲折,這麼深刻,讓人看這麼久才看懂,這樣叫買票來看一次覺得很難看的觀眾們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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