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睛跨劇團‧對幹戲劇節《看在老天爺的份上》


文字: 于善祿
網站: LULUSHARP

時間:2015年5月1日,週五19:30
地點:牿嶺街小劇場

「看在老天爺的份上」,終於有人對近十多年來在台灣譯演「新文本」提出詰問與反思了,並且在其態度中,帶有幾許困惑、憤怒、嘲諷與自省,只不過,其反思的路徑和對於「西風東漸」的反思,沒有太大的不同,都是先演示,繼而呈現矛盾與突兀、質疑、調查、分析、對應、反觀自身、有為者亦若是、回歸當下現實等,一系列地先將對象問題化、透明化、解析化,再將其透鏡化、折射化、參考化,在這樣的過程中,試圖找到自我的當下性與存在感,同時對所處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現實環境,加以描繪,並叩問其中及背後的結構問題、脈絡與陰謀。從明清、五四到當代後殖民,面對「西方文化的入侵」,幾乎都是類似的逆向反挫思維模式,有時還會帶點阿Q式的精神嗎啡或義和團式的民粹。

從這個「質問式」的作品中,我幾乎還感受到創作者對於所謂「新文本」、「翻譯劇本」、甚至「當代現實」等,都反應出了過度疲憊的倦怠感。過去十多年,在有心人士的推介之下,新文本竟成為戲劇科系學生與部分藝文愛好人士的時髦「寵物」,各式校園演出製作、藝文媒體報導評介、若干劇團的演出、讀劇、出版、教學、研究等,透過文藝社會學與機制運作,儼然已成臺灣當代劇場不容忽視的一道文化風景,甚至還擴及幾個華人城市的爭相譯演,趨之若鶩。

這些新文本所承載與反映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當代」、「現實」?可以從劇中簡莉穎的介紹裡頭(她和朋友一起讀完Aleks Sierz所寫的Rewriting the Nation: British Theatre Today一書之後,所整理的幾張投影片),看到那些英國新文本(2000-2010)所觸及與關心的當代議題,與國際局勢、國家社會政策、經濟問題、家庭、個人情感等,多有相關及反映;她也舉了日本的當代編劇做為例子,說即使是翻譯西方文本,也都是與當代日本社會議題產生連結與深度的省思。

反觀臺灣的新文本譯演(只可惜簡莉穎錯把林鶴宜的書名《臺灣戲劇史》,錯植為《臺灣劇場史》,偏偏林鶴宜書中所提到「第二代小劇場」,是鍾明德在《台灣小劇場運動史》一書中所提出的觀點,簡莉穎卻略而不提,我不信是因為鍾氏之書絕版於市多年所致),卻更多時候仍在語言的翻譯與文化的轉譯上做掙扎,更遑論歷史感與國際觀的缺失與棄卻,我們的劇場的「當代」是沒有深度與厚度的,我們的劇場的「現實」是沒有視野與臨在感的,虛擬真實成了許多創作者所認識或所能處理的唯一真實,媒體、網路與輿論成為我們認識現實的主要或唯一方式。馬森曾對臺灣戰後劇場提出過「擬寫實主義」的看法,我雖不盡贊同,但若借用來形容當代的臺灣劇場,卻仍有幾分適用。

「新」,有更多是在形式上的自由,甚至於都不說它是「劇本」了,而是「文本」,所以它應該就只是個社會或文化的腳本,本來就只是個參考的對象,毋需囫圇吞棗或照單全收;但偏偏有自由形式的愛好者,以自由之名,大玩炫目形式之實,但形式總不是一切,形式救不了內容,虛華空泛幾乎也成了新文本本土化的過程之惡。

我想這個作品所激起的提問與省思,肯定遠遠大過於審美與感受,它主要是促發理性思考的,肯定很多人在看的當下或是看完之後,有很多意見想要表達,很多話想說,想對話,這肯定是樁好事。真的是「對幹」!

在形式上,我不自覺地會聯想起林乃文的《什麼是小劇場?示範說明會》(2009年,臺北藝穗節,在牿嶺街小劇場二樓演出),以及上海周立波的「海派清口」,至於那是什麼樣的形式,我也模仿簡莉穎在演說中常說的,「自己去google一下」。

回到自身、本土、當代的創作,所幸這是創作者簡莉穎經過一趟「逆向反挫」之旅,至少約略地看過了西方新文本(或許還可加上總是自認為「脫亞入歐」的日本新文本),再回到自身所處的當代臺灣劇場,這樣的旅程應該還是有點「成長」(bildung)與「頓悟」(initiation)之效的。在簡莉穎的演說末了,她抽點了三個號碼,所對應的是入場前觀眾在前台所拿到的某一張已編號的故事開頭(或是新聞片段),那是我們的社會已經或正在發生的故事,那才可能屬於我們的新文本的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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