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文字: Howl 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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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年4月9日，因緣際會之下，筆者以幫忙的身份參與羅漢普頓大學(University of Roehampton)一個關於Dark Tourism(暫譯黑暗觀光)的研討會；同一時間，在FB上刷到花蓮縣政府打算將位於花蓮市的佐倉公墓搖身一變，成為十八層地獄的主題園區，讓人感到一陣昏眩。
Dark Tourism(當然，現在很多學者對於這樣的一個字眼還存有相當大的爭議)簡單來說就是一種參訪災難地點的觀光形式，舉凡納粹集中營，核電場，大屠殺的場域轉化成觀光的地點；參訪著的身份，動機，參與的心態，博物館／場地的陳設／禮品店／餐廳都成為了被研究的對象，從心理學，社會學，人類學，藝術表現形式等等不同的角度去切入探討，不論這樣形式觀光，經營者的心態和詮釋的角度與程度適當與否，總是脫離不了“災難è觀光行為”這樣的順序邏輯，但十八層地獄的主題園區顯然並不符合這樣的模式：災難並未發生在先，而是這樣的規劃本身便是一場災難。
錯置的文化標示了全球化之下的思維，世界不過是一個工廠，我們只是生產者／消費者的區別。
兩個看似雷同(Dark Tourism和十八層地獄主題公園)卻截然不同現象，筆者嘗試著從比Dark Tourism更高一層的觀點去做切入，即文化／觀光／消費之間密不可分，卻又相互矛盾的關係。翻開〈花蓮縣第二期（105-108年）綜合發展實施方案〉的文化建設部門以及觀光發展部門企劃書，就有一種兩本其實是一本的錯覺：“「永續國際觀光花蓮」是花蓮縣縣政發展的施政主軸”、“「深化在地認同,躍升國際水平」”、“樹立文化品牌，躍升國際水平”、“營造高品質、高消費、國際級水準的觀光環境行銷國際”筆者隨意抽取文化和觀光部門再〈發展目標〉章節的語句，並置之下並無違和感，並凸顯了花蓮縣政府以文化服務觀光，觀光創造資本的思維；換句話說，你在花蓮的扁食店所吃下的扁食，裡面既不是扁食的文化，也不是豬的後腿肉(深切對於後腿肉一詞感到懷疑，所有美食節目裡好吃的豬肉都是後腿肉，好像全台灣的豬沒有眼睛鼻子嘴巴，都只有後腿)，而是你自己的賬單。
販賣歷史永遠是一門好生意，因為歷史並不會被賣完；而販賣文化則是危險的，因為當你終於擺好攤，印好宣傳單，寫好價目表，文化早就已經不在陳列架上了。
打著文化大旗，販賣軟實力卻只注重資本層面的結果，造成軟實力越來越軟，也越來越沒有實力。在文化建設部門的企劃書裡，「花蓮縣縣定古蹟檢察長宿舍施工計畫」中的一段文字特別讓人覺得刺眼：
1.可量化效益
(1)每年帶來約 3 萬以上觀光人次。
(2)旅客每人平均在地消費金額達 5,000 元。
(3)參與公共學習活動次數每年 100 次。
(4)提升在地文創產業競爭力，增加 5 個就業機會。
2.不可量化效益
(1)打造本縣縣定古蹟「檢察長宿舍」為花東重要文化深度旅遊觀光景點，發揮文化資產空間活化再利用功能，提升使用及服務效益。
(2)未來可採委外經營,花蓮縣文化局可收取委外權利金。
(3)有效地推廣在地文化歷史風貌，文化資產再生並注入歷史與文化藝術為血脈，建立人文與藝術活化的新都市空間，提升花蓮成為文化觀光城市，帶動文化產業的新契機。
首先，在可量化效益的部分，數據完全沒有統計基礎，而在第四點中，筆者來回檢查許多次，確認是5個就業機會，但或許這是四點之中最真實的一點。第二，在不可量化效益的部分，仍不脫觀光，產業等思維與字眼，在第二點更是直接把收取權利金寫了出來，這是不可量化效益嗎？不管量不量化，這段話語出現在“文化”建設部門的企劃書中，十分違和。由這樣的邏輯推斷，對於產生十八層地獄的主題公園便不會再感到意外：只要能賺錢的文化便是好文化，管他是漢人文化、原住民文化、東方文化、西方文化，十八層地獄主題公園只是因為構想太過驚悚而獲得了大家的注意，其他像是鯉魚潭空中纜車、六十石山空中纜車、愛狗樂園、花蓮市香榭大道和山海劇場，只取皮毛而不深究，橫向移植的斧鑿粗造，反而呈現了後現代社會的一種荒涼美景，我們的社會真是跳躍，天堂沒見幾秒，就馬上墮入地獄。
幾年前，士兵們用槍在這裡奪取生命；幾年後，觀光客用相機在這裡獵取想像的共同體。
這是在研討會中，隨手記下的筆記；回到花蓮，生命和想像的共同體都變成了文化，十年如一日，未曾感變。在2012年的太魯閣馬拉松結束時，筆者看著主舞台正表演著原住民的傳統舞蹈，會場下起了滂沱大雨，大家紛紛躲進太管處的騎樓避雨，而台上的原住民小朋友們仍然跳著，直到衣服被雨水浸濕，直到事不關己，嬉笑怒罵的人們離開，帶著自己的便當，還有完賽的獎牌。這樣的光景讓筆者久久不能自己，心中的雨水被封存在那段時空，未曾停止的下著。
生命和想像的共同體都變成了文化，十年如一日，未曾感變。
2015年4月13日，結束研討會之後回到筆者就讀的大學，發現花蓮縣政府把十八層地獄主題公園的事情推得一乾二淨，好似得了週期性失憶，重新開機之後又是一個乾淨美好的一天。它們似乎永遠不會了解，文化是長遠的投資，許多文化的資產無法被量化；或許這早已跟Dark tourism沒那麼相關，而是消費本位的思考所造成的淺薄和光怪陸離，猶如地球兩極上方的臭氧層破洞；但若強加一詞一語敝之，筆者認為，那應當是Touristic Darkn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