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coolm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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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創作社、曹瑞原導演工作室
時間：2014/02/14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今年TIFA（Taiwan International Festival of Arts）的重點自製節目《孽子》，原作是1970年代的台灣同志經典文學，導演是電視劇名導曹瑞原，編舞吳素君，編劇施如芳，演員丁強、唐美雲、吳中天、柯淑勤、莫子儀，舞者張逸軍等皆一時之選，還找來陳小霞譜曲、林夕寫詞，楊宗緯演唱。演後評論洋洋灑灑，皆有見地，擲筆有聲，實在也不差我這篇了；所以我純為記錄整理自己的一點感想。
學生問我可不可以講一講《孽子》，望著一群看電視劇長大的青少年，恐怕也無法想像聲勢這麼浩大的製作怎會落得惡評連連？我苦思如何化繁為簡，於是先反問他們：「如果有一個人拿一堆名牌往身上套，他是很會穿衣服還是不會穿衣服？」
說完我突然發現，當一堆聰明人聚在一起做了一件蠢事時，最好的方法是還原為傻瓜，用傻瓜的邏輯檢查一遍，往往發現迷失的是最最簡單的原則。名牌沒有不好，名牌是一種品質保證，但一個不知道自己要穿什麼的人，又非要顯得品味出眾，最保險的方法就是堆砌名牌。古人說：「情動於中，而形之於言，言之不足時則嗟歎之，嗟歎不足方詠歌之……。」現在策展搞文創辦藝術節的人想的都不是「情動於中」，那是小眼睛小鼻子的手工業藝術家的感情用事自我陶醉，這些「文藝產業CEO」們尋求的是一套「成功必勝方程式」，以為「任是無情也動人」。精心算計的結果，觀眾完全看不出這部跨媒介轉換的改編意圖何在？無意中還暴露了自己的心虛中空。
其實「說書體」也好，「意象劇」也好，甚至「電視劇彩排場」也罷，《孽子》自己要什麼都拿不準。既捨不得歷史遺跡，又想要指涉現代，各方折衷打安全牌，結果弄成不倫不類，既不「孽」又不「謔」，當通俗劇看不夠流暢俐落，作為藝術劇又各元素調控失當。
以上半場的重點「龍鳳戀」為例，第三者說書講敘一遍，阿鳳空中飛舞不著地的方式用意象演一遍，按照寫實劇的衝突製造法再讓龍子持刀殺人演一遍，這三遍全講同一個情節，彼此之間也沒有翻轉出辯證空間，只有重複演示，如此調度彷彿在觀眾面前做敘事練習。好吧，就算「龍鳳戀」纏綿悱惻動人到不行，那是不是全劇最重要的象徵所在？是以讓這群「青春鳥」一再飛撲的宿命火苗？非也，下半場鳳跡杳杳，不知飛往何處，轉為龍子要見父親的家庭倫理劇。如果說「龍鳳戀」代表劇組隨處可見對劇場符號使用的隱喻未諳，那麼忽而「龍鳳」忽而「龍青」、忽而楊教頭與「青春鳥」、忽而阿青之母與弟娃、忽而傅老爺與王將軍……，在故事鋪陳上也並沒有構成良好的辯證，像一盆主菜配菜亂套的菜盤。
這齣戲至今最大的貢獻倒像是讓我們見識台灣評論的精采，隨手摘摘就有十一篇。看到三十年前的經典，到今天不是沈澱積累底蘊深厚，反是欲言不言進退失據，許多人不勝唏噓。王墨林就說：「《孽子》物語沿傳至今已是高倡多元成家的時代，它儼然只剩下傳奇可言，多一點現實感大概也無法從像過期了的乾癟的牙膏中擠出來……。」
誠然《孽子》裡的「風月」已變得無足輕重了，「父子」則耐人尋味。如何定照所分析：「孽子之所以被稱為孽子，原本就是以父（權）之名；而在這父王的城邦，誰又不是依照父王的律法？」阿青、龍子等之無家可歸，傅衛所以自戕，阿青母親和弟娃的悲劇，其實無一不是「以父之名」造的孽。三十年後父權垮了，可是滿台仍尷尬地「尋找父親」，試圖偷渡一點「滿懷悲憫的觀照和解」，也企圖嘻嘻哈哈稀釋壓迫。如劉育寧以《孽子》的警察一景對比前幾年大叫座的《寶島一村》：「《寶島一村》中的老趙（屈中恆飾）於白色恐怖時期因不明原因被警察抓走，經歷了一段嚴刑逼供後返家時，也曾用相當開玩笑的方式處理。而《孽子》與《寶島一村》相繼使用的方法卻都是如此，但當角色可以毫無恐懼的調笑壓迫者時，觀眾又要從何感受到壓迫的存在呢？」
若我們問一聲「孽子」：要不要、敢不敢再召喚「父王」上台示眾、予以深深擁吻或批判或裂解或做何表態？老實說，在這齣戲裡我們看不到。恐如人說的台灣社會轉型並未完成，反映在戲劇上心虛氣弱、虛與尾蛇，如無骨失魂。「以父之名」恐怕餘燼未熄隨時捲土重來，「孽子」們下次還找不找得到另一個新公園？
《孽子》評論（按觀劇順序排列）：
孫梓評訪白先勇，有興趣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