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土地計劃」看社會運動與表演藝術的會合

文字: 薛西
網站: 我們


 (劇照取自【蕭紫菡舞蹈劇場──土地計劃】粉絲頁 )

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默默走近鏟拆後的張藥房殘壁,如哀悼,而後街道上一整排黑衣舞者,整齊劃一地做出抽慉或被什麼壓制住的動作,這是蕭紫菡召集、編舞的「蕭紫菡舞蹈劇場--土地計劃二部曲」,憂鬱的開場。接下來, 朱阿嬤家雜貨店對面以及黃福記家土地分別做為第二、三場的地景, 這三戶人家皆為事件中的大埔四戶,創作者藉由選擇這三組地景,統一起此則環境舞蹈文本的歷史空間向度,一舉展開從哀悼、悲痛、憤怒到救贖的身體敘事。

回顧「土地計劃」的首部曲,蕭紫菡同樣選擇社會運動未歇之地「華光社區」做為展演場域(2013年11月)。兩個演出,志願參加的表演者皆從四面八方而來,是否受過舞蹈專業訓練並非先決,對土地的關心及付出的意願才是前提。創作者首先帶領舞者做的,不是進排練場跳舞,而是前往現場進行田調。蕭紫菡說:「土地計劃的舞者,要開讀書會,要做田野訪談,先是人,才是一個舞者。 」其實,莫說加入計劃的舞者們幾為非科班,蕭紫菡亦非舞蹈科班出身,但她召集的土地計畫,反而突破現世大部分團體仍依賴制式劇場的創作環境,亦能吸引參與社運的人、當地居民、藝術工作者紛至觀看,不知,這是否也指向一個整體劇場環境的空缺--九零年代以降戲劇、舞蹈相關學系漸增至今,逐漸形成的「職業化」環境,怎麼反而很少培養出這一類能夠結合劇場與社會的創作者?

誠然,若稍微離開此作的文化意義,專注於編舞結構的探討,猶有可議之處。例如第二場使用希特勒的聲音做為背景與互文的指涉,大埔事件及其背後涵蓋的政治性,並無法與希特勒及其所象徵的納粹大屠殺形成對等交換,稍有隱喻失當之嫌。再者,第二、三場由於使用的都是偌大的空地,如何引發舞者能有不被掩蓋過去的表演能量,也非易事。此外,較具二元對立,以及相對常見的「死亡-新生」之敘述,舞蹈動作的設計等,也讓人感到此作仍未能就大埔事件提出不同的警醒,僅是告訴觀者「已知的事物」,思辨性較不足,只不過採取的媒介改換為「舞蹈」。

但結果仍瑕不掩瑜,遮蓋不了「土地計劃」帶來的諸多反思。舞者的任務或許已經不是跳出一個好作品,而是通過事件現場的空間地景,重拾個人與社會之間的身體感知經驗。創作者與其說是在面對的「當下的社會」,不如說她欲通過這項計劃走入「歷史」,或說,走入「歷史的死亡」之處,撿拾希望與救贖的碎瓦。

資深劇場人卓明曾從王墨林於九零年代宣稱的「小劇場已死」感嘆:「我想小劇場死了的原因,大概是小劇場做的內容已經完全質變了,忽視掉原來小劇場與社會運動的結合關係,變成耽溺到個人自我的情感裡,隔閡了跟觀眾互動與溝通的平台與聯結。」(參見《蘭陵三十》特刊,2009)

如果八零年代的台灣小劇場,乃是由於解嚴前後社運、學運興起,以至於提供劇場交相結合的條件,那麼「土地計劃」創生的現今,背後的社會環境,似乎也來到了可供生成的特定歷史條件。無論蕭紫菡有心或者無意,她召集的「土地計劃」,的確讓我們看到了重新縫合八零年代劇場反叛的可能,這是「土地計劃」帶來的,另外一道珍貴的暗示。實然,這種有心或無意的縫合,也是一種在「歷史死亡之處」的撿拾罷。

※刊於澳門《劇場•閱讀》副刊NO.17(2014.05)

 

來源連結

發表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