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藝術節駐節札記

文字: 謝鴻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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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門藝術節駐節札記

文/謝鴻文

甫從澳門歸來,雖已是第5次來澳門,但小小的澳門每回來的感受都不一樣。這次更因為應澳門文化局邀約擔任第25屆澳門藝術節駐節藝評人,5月11日至18日駐留間,有了更多機會深刻體驗澳門,感受此地的文學藝術發展。

1、

參與澳門藝術節看的第一齣戲是日本稻草人影子劇團的兒童劇《手多多物語》,充滿想像力與創造力的手影,串起了一段段驚奇的視覺享受。四位演員用極純熟的技巧與默契可以在瞬間變換手影,分秒不差,而且連一些細部的動作,例如小企鵝臉部的表情,竟然都能做得栩栩如生,完全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2、

如果不是看了澳門土生土語話劇團 《冇瓦遮頭》,還真是孤陋寡聞不知道澳門有「原住民」,他們使用的語言是源自葡萄牙語,但又融合馬來語、西班牙語、果亞語以及英語的字詞文法(好複雜!),不僅這樣,19世紀起粵語也對此族群語言造成影響,現在統稱「土生土語」。

《冇瓦遮頭》用輕快的喜劇節奏,但呈現的卻是澳門人深感沉重的房市與工作議題。漢字裡的「家」本就有瓦蓋頭的屋頂意象,隱喻了中國人祈求安身立命住所的庇護寄託。然而當下的澳門人買不起房,多半只能與人擁擠分租;若不想待在娛樂場,好像就找不到理想的工作,飄零不安定的感覺,恐怕不是澳門政府行銷觀光給外國人看見的美好。

澳門土生土語話劇團的成員全是業餘,白天有人是電腦工程師、律師、醫師、紅十字會義工、畫家……,而且有華人、葡萄牙人、果亞人,也是很多元的融合,彼此可以互相激盪不同的生命經驗。

我看完《冇瓦遮頭》之後,行經路上都特別留意房地產的廣告,此地目前想買個中古兩房平均也要400萬(台幣快2000萬)……想想台灣,同樣的問題不也持續發生著。我們的人民也在哭喊叫窮無瓦可遮風避雨。

3、

澳門此行另一重要的任務是帶領「遊戲與想像──兒童劇評論與創作工作坊」。完成兩天的工作坊,看著每一位參與學員熱烈期盼的眼神,以及專注投入的討論互動,總會讓人感動而更熱血,恨不得把所知所學一股腦全丟出來,只是時間總是有限啊!

澳門目前僅有一個穩定在運作的兒童劇團「小山藝術會」,除此之外也有零星的個人或團體偶有兒童劇的創作,或者進校園社區做兒童戲劇教育推廣,但整體而言還是荒蕪未墾的狀態。能來此地做文化交流,當然要感謝澳門文化局,以及承辦的澳門劇場文化學會的邀約,讓我可以像蝴蝶來傳授花粉,盡一點小小棉薄之力,衷心期待餐與的學員回去可以戮力實踐,創造花開遍野的美好願景。

4、

每回來澳門,都會去「边度有書」這家充滿人文氣息的小書店。

昨日很幸運地買到店內僅存一本的澳門女詩人光光的第一本童詩集《口袋裡的把戲》,其中一首﹤健力士紀錄﹥(「健力士」在台灣習慣譯作「金氏」)真是可愛幽默,完全是孩子那種無辜惹人笑的語氣:

我打破了健力士紀錄
我真的打破了
這沒甚麼大不了
請告訴我如何把這本紀錄修好……

5、

和澳門民政總署文化康體部文化設施處處長呂志鵬先生,以及在澳門認識的兒童文學工作者楊穎虹見面餐敘。

席間聊到澳門推廣兒童文學/戲劇的困難歸納起來有幾個方面,一是絕大部分家長完全沒概念不重視(所以圖書館裡看不見),二是學校教育中也未多著力,三是民間也欠缺社團組織做推手長期耕耘,四是欠缺專業童書出版社或刊物,以致於澳門孩子不知澳門本地的兒童文學作家(他們讀的還是台灣童書居多),即使像民政署呂處長這樣的文化人當官,理解文化發展的困境,也努力做了一些事,比方辦閱讀節、出版澳門文化繪本,也即將編輯出版一本澳門本土兒童文學選,但現實的考驗是他們嘗試在圖書館辦活動,卻總是來個小貓兩三隻,導致上級看到這樣的成果便無法再長期挹注資源了。

澳門政府公部門也有其困境待解決,我今天才知道澳門的圖書館管理單位,竟然有的歸屬文化局,有的歸屬民政署,這樣多頭馬車各行其事,沒有整合也是可惜。

不過又另外聽到一個消息,澳門文化局將要籌設澳門文學館,再衷心給予祝福吧,期許未來的文學館可以扮演一個火車頭的重責大任,讓澳門的兒童文學有點起色。

6、

在澳門漫遊,對,漫遊,不用再帶地圖隨意穿街走巷,看中式葡式老建築,逛博物館,發現古董店就進去挖寶,遇見書店就失心瘋的去背書回家,走累了就找家咖啡館喝咖啡或茶室休憩喝茶吃蛋撻。

看戲時間到了,就再走路去看戲。

Roberto White《奇趣物偶》可看到小丑默劇的身體,形於外的固然是逗趣,但其內質如果訓練有素又能磨化出光采,就會顯現出一種詩意。

來自阿根廷的Roberto White,這齣扣人心弦的獨腳戲,可以看見小丑默劇的身體如何點石成金般地將生活中的氣球、塑膠袋、襪子、衣服等物件,賦予生命。我特別喜歡第二段利用黑白條紋襪子和氣球結合成一個犯人的故事,這個犯人從牢中離開,他的雙腳其實就是Roberto White的手指,只見那手指靈巧如在琴鍵上的彈跳,竟讓這個犯人重生的喜悅如同舞蹈。

第六段綁上紅鼻子的氣球,穿上了衣服,戴上帽子,它幻作另一個小丑,這個小丑的腳則是Roberto White的腳,人與偶融為一體,還能歌能舞,展現嫻熟的操偶技巧之餘,也生動刻畫出這個小丑人生遭遇諸多起伏轉折的情感,最後像在街頭賣藝,帽子成了打賞的前放置處。有趣的是,前排友幾個小朋友就真的丟了硬幣出去了。最後小丑那個轉身,頭依在Roberto White的肩上,燈漸暗的畫面,竟讓人心裡一揪,有種鼻酸的憐惜感;不覺那是偶戲,正是上乘的偶戲。

7、

談到新加坡的劇場,郭寶崑的崇高地位雖然還是很難撼動;但是若因此以為除了郭寶崑,新加坡就沒有其他劇團和創作者,那就是落伍的大錯特錯了!

看新加坡2000年成立的野米劇團的《不可兒戲》後,直覺這真是一個生猛有活力的劇團,立足新加坡再放眼國際的雄心企圖十分明顯。

王爾德嘲諷上流社會虛情假意的喜劇經典《不可兒戲》,在他們的詮釋之下,形成一班男演員演技較勁的搏鬥。戲中的女性腳色,由男演員演出,但是服裝妝容並未刻意呈現女性,只是在語言腔調與動作上凸顯,此中性的性別特質,玩弄著雌雄同體,亦假亦真的身體行動,恰也呼應了戲中腳色謊言大翻轉成真的弔詭趣味。

最後一幕舞台上豎立幾面鏡子,尾聲時所有演員都轉身面向鏡子,鏡子顯影的是真是假呢?真真假假之間,這正是戲劇的幻覺本質啊!

8、

澳門兒童劇場的概況,雖然僅有一個專業兒童劇團「小山藝術會」,但其他的團體偶有涉足,近幾年表現最努力積極,也扮演著台灣-澳門交流窗口的「足跡」,他們不拘一格,不把自己定義為劇團為舞團,所以可以開發、實驗做更多嘗試與創新。

去為足跡的朋友們加油,他們正加緊排練著澳門藝術節月底要演出的兒童劇《石頭雨.海之歌》。這是一齣融鑄精衛填海的古老神話,再以古諷今來看現代的澳門不斷的填海造地衍生海岸消失、海水污染等環境保育問題;我們都將透過一隻牛布偶的好奇眼光張望著,會在故事的流轉之間,看見驚奇的立體書,看見雨傘創造的光影舞動……。

當小牛看見海不再美麗時,會有淚如雨嗎?兒童劇場裡有時不需要給答案,但會令觀者動容感受自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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