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證愛情的實驗劇?

作者:weichi

演出名稱:《失眠等於睡著》
演出團體:外表坊時驗團
演出日期:2006/08/06
演出地點:台南人戲工場

外 表坊實驗團,表演工作坊的子團,對小劇場有所偏好的人來說,外表坊應當是個相當熟悉的名字。外表坊向來以新意著稱,自2000成立以來,嘗試過多種風格的 演出,實驗劇知名者如《暗殺Q1…Go》、《雲淡風輕》,音樂劇知名者如《天堂邊緣》、《銀河鉄道之夜》等,不知不覺中,在舞台上呈現出人意表的作品,似 乎已然成為觀眾對於外表坊的期待。自然,這次外表坊的新作《失眠等於睡著》也不例外。

《失眠等於睡著》由李建常、徐華謙、羅景壬三人共同編導,風格上以寫實為主要基調,全劇分三大段落,各段有其不同的敘事手法。

《失 眠等於睡著》由一男一女開場,長方形平台的室內景,平台前方則有一大灘水。此二人身分為演員,男穿全白,女著全黑。男人情緒浮動,女人則力求理性,不論從 外表還是個性看來,兩人均呈強烈對比。兩人正在深夜排戲,從排戲的文本內容,失眠理論到戲劇原理,處處針鋒相對。從嘴裡喊出的「工作」二字是唯一的停戰時 刻:排演二流的愛情戲,諷刺的是,演員要排戲,導演卻在失眠,也因此,排戲成了口號式的行動,他們只能重覆著爭吵、工作、逃離的無限迴圈。

此 段戲雖以寫實敘事出發,但卻處處流露出反寫實的痕跡,如由演員直接轉場,燈光與音樂直接介入演出等。同時人物關係晦澀,在場的兩位演員與不在場的第三人導 演,存有某種壓迫者與被壓迫者的關係,以至於兩位演員時時擔心吵醒導演,郤又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抱怨導演;另一方面,從兩位演員的對話與動作來看,大量的 「他/她」加上偶而出現的親暱舉動,又暗示著可能存在情感的糾葛。但是,這些臆測並無法獲得證實,編劇也無意給觀眾任何有指向性的明確事實,而唯一可以確 定的是,男女演員之間重覆排演著同一場戲,就如同在指涉生活是一個無法跳脫的輪迴,而在其中真假難辨。

《失眠等於睡著》第二段戲即承接此 一命題再做深入發展。這場戲全以影片呈現,採破碎敘事,主要內容為第一場戲的兩位演員自己拍攝的自我介紹,作為角色甄選用。影片不時以字幕及旁白提醒觀 眾,眼前所見只是表象,兩個演員雖極力包裝自己,然而在那表象底下,是無助,是做作,是孤單。這種真實與表象的對比充斥著日常生活,充斥一分一秒,而控制 著表象顯現的,是字幕所提到的「漂亮的人」,導演就是其一。另外影片同時也提到愛情,所謂情侶,則是兩人爭做漂亮的人,但就如同旁白所言,實則腦中只關注 自己是否漂亮,而忽略了對方的存在,終究,縱然被人環抱著,自己仍是孤單。此段影片雖是非線性發展,但所要表明的觀點,皆直接由旁白清楚點明,雖然少了些 玩味的空間,但至此,觀眾所應知道的「背景知識」已然足夠,因此,本劇得以進入主題:包裹著哲學糖衣的愛情劇。

第三段戲即第一段兩個演員 所排演的那場戲的全本。大意為Peter隔天即將與被潑硫酸毀容的Sherry結婚,但在結婚前一晚,他卻來到前情人Mary家過夜,由Peter無法勃 起做為引爆點,Peter與Mary雖然試圖力保平常,卻又無法控制自己去探索彼此的真實想法和對另一半的控制欲。Peter懷疑Mary與喜歡她的友人 Jerry乃是潑Sherry硫酸的元兇,而Mary則是軟硬兼施,希望Peter能夠放棄與Sherry結婚的念頭,改娶自己為妻。雙方一句句的我愛你 /妳,潛台詞有著幾百種的可能,但有沒有一種是直接了當,誠如字面所言?看來似乎是如同第一場戲的情況,一切都是模糊難辨。所以,他們無法順利做愛,無法 出門去買保險絲,也無法好好地吃完最後一頓晚嚏A一切簡單的交合,皆困難重重,因為打從一開始,此二人便沒有真正地與對方交會過,就如同電影《向左走向右 走》一般,更甚有之的是,他們根本未曾努力尋求對方。唯有在此時,在一切接近結點時,才驚覺彼此距離之遙遠,關係之空洞。在劇末,兩人試圖找出平衡點, Mary披上白浴巾,充當Sherry,與Peter一同為明天的婚禮做採排,僅在此刻,Peter最後喊的一句:「我願意,Mary。」或陶怓停答騏u 實。

平心而論,《失眠等於睡著》的三段戲雖然差異頗大,但邏輯脈絡發展則相當嚴謹,整部作品實則為《謊言等於真實》的一連串辯證,呼應著 劇名《失眠等於睡著》這種吊詭的說法。然而由於一二段充斥邏輯與哲學的辯證,從第一段的要證明失眠等於睡著,以及究竟該不該賦予台詞潛在意義等;到第二 段,著重於人際關係的探索等。至此為止,兩段戲給人的感覺,很難讓人覺得本劇的發展會變成愛情劇,反倒比較接近在談論人生大道理的教育劇,甚至略顯乏味。 但到了第三段,劇情發展可說是急轉直下,呈現平實的愛情。從正面論,此場戲將前面艱澀的哲理以最簡單的方式「實證」給觀眾看;從反面論,本劇的焦點因而有 些模糊,究竟要談的是愛情還是哲理,讓人摸不著頭緒,畢竟要將一堆哲理性的東西塞進愛情劇,或者說,要賦予愛情劇深厚的哲理性,本屬不易,更何況在這場戲 中,似乎也看不見思索前兩場戲的必要性。簡單說這場愛情戲本身就已發展完全,足以滿足觀眾,是故,第一二場戲與第三場戲之間,由於差異性過大,不易建立直 接聯結,因此不禁讓人存疑,有多少人會感受到這場愛情戲與前面的呼應性,會不會捨棄艱澀,《失眠等於睡著》整劇當成一般的愛情劇,而辯證的部分,僅只是為 了讓本劇添上一絲實驗的色彩?

最後在舞台方面,《失眠等於睡著》走寫實風,所有道具皆放置於長型的大型可旋轉平台上,在第一場戲中由 男演員拉動旋轉,不同的角度呈現不同的場景,以圓型轉動的觀念呼應劇情所傳達的,生活乃是無限迴圈之感;又台南場下舞台有一大灘水,配上燈光打上水波, (據聞在台北場乃直接搭建水池,相信效果會更加突出),與女演員怕水的特質搭配,營造出生活的禁錮感。整體來說,舞台能注意到劇作的內在哲理,與劇情結合 緊密。

《失眠等於睡著》以一個特殊的角度來呈現愛情,為此永恆題材注入新意,唯需討論的是,在使用了大量的戲劇性手法之後,在劇末那段平 實的愛情究竟是返螞k真還是喧賓奪主?一二場戲花了大量心血談論哲理,但在收尾時,未能顯出談論那些哲理的必然性,難道僅止於以哲學來增加愛情的詩意?然 而《失眠等於睡著》仍是出色的愛情劇,但不是因為任何與哲學有關的問題,而只是單純的因為一個人的孤單之感,眾人皆有之,所以才能觸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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