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幻想詩》

如果不事先知道「蒙娜麗莎為達文西的陰性形象」的八卦,不事先知道「清代女詞人吳藻恨不為男兒身曾寫曲詞《喬影》並自畫男裝扮相『飲酒讀騷圖』」,僅就劇場完全看不出蒙娜麗莎或者達文西和喬影吳藻在舞台上相遇的理由;同樣地,也看不出崑曲做此「現代化」扮裝的理由何在。

作者:威智

《小船幻想詩—為蒙娜麗莎而做》為誠品戲劇節第二齣作品,也是傳統戲曲的實驗劇。本劇以清代女詞家吳藻的崑曲短劇《喬影》為主要基礎,而用達文西的兩幅畫作《蒙娜麗莎》和《維特魯維斯人》為改編概念,在傳統與現代中追尋同質的情感。

《喬影》原劇的情節相當簡單,一位女子至湖邊玩賞,興起而改換男裝,並藉此在月光下湖水邊直抒胸中情懷。而也就是這改扮男子的概念,使創作者將本劇和《蒙娜麗 莎》相連結。不過嚴格來說,《喬影》一劇中的性別改扮與《蒙娜麗莎》之間的關係,構不成直接關係(沒有人可以證明蒙娜麗莎是男人或達文西的自畫像);但間 接來說,《蒙娜麗莎》和改扮男裝,都是自我情感的抒發之道,故仍可將兩者相類比。而《維特魯維斯人》所代表的萬物的秩序性,則被拿來比擬戲曲的舞台空間。

本 劇一開場,由女子的影子獨舞於場上,舞台空間放著半月型可搖動的桌椅(該形狀在公園常可見到),桌子兩側附有木馬頭,此椅搖動時能看作小船。除此之外,還 有一大型的木製品,由大量木板組合而成,線條極為複雜,一邊為龍一邊為鳳,可移動且內部可供演員藏身。演出過程基本上由影子的舞蹈和主角的抒情為主,兩者 時而互動緊密,時而各自獨立;此有兩位衣著不同的男子間或穿插於劇中,為本劇的時空增添了曖昧性。

《喬影》在清代演出時,頗能為女性受壓 抑的心境一吐不平之氣,藉由李白詩作、屈原離騷,盡抒該角色對於現實的不滿而極欲自我提升的心情,不難想見,看在當時的觀眾心中,定有可投射之處。但若直 接《喬影》原封不動放在今日舞台演出,可能就滯礙難行,因其本質上仍強調男女二元對立的觀念,看在較精明的觀眾眼裡一定會問:「為什麼一定要換上男裝才能 抒發這些情感?」因為根本上,劇作者將那些情感視為男性的情感,藉由女性改扮男裝再唱出「男兒」心聲,很難視為是跨越性別界限(或許仍可以,但不會有《小 船幻想詩》明確,後文論及)。然而《喬影》被加工成為《小船幻想詩》,在「男主角」慷慨高歌時,如影隨形的是其「女性」的影子,多加了影子這一層面,暗喻 在男性外貌底下,那位婀娜多姿的女子並未失去自我,而她的慷慨高歌,也不再全然得自於外貌,亦有源於自我,配上搖擺不定的半月椅之上,「男主角」與「女 影」相對的意象,更加模糊了性別的界限。換言之,在《小船幻想詩》所抒之情,已不全然是男子之情,也有那位女性自身的情感。

但若要說普通性情感,即《小船幻想詩》感動觀者之處,或許跳脫性別的觀念會更容易談。主角的影子本身指涉了自我壓抑,而改扮一事,可視為潛意識抒發情感的管道,兩位穿 插進來的男子,除了營造出夢境般的感受外,對於屈原的嘲諷,也未嘗不是對屈原(自我)的抑鬱做出反詰。所以在本劇中,觀眾見到人的自我壓抑,更體驗到潛藏 在這層抑制底下,情感爆發所展現的強烈生命力。然而,劇末主角退去男裝後,所展現的淡淡失落感,似乎也暗指了外表的改扮並非是自我解放的最佳方式,人最終 要面對的是當下的自己。達文西透過創作和發明表達自我,本劇主角則尚在追尋,而觀眾或許能在此作品中得到啓發。

在舞台呈現部分,影子的構思相當不錯,然而由於幾乎時時待在場上,動時,其舞蹈對欣賞主角的唱作偶爾會形成干擾;靜時,主角在感慨萬千時,卻有個影子杵在那兒,看來有些尷尬。不過 尚能呼應主角內心,而多媒體投影的部分雖不少略顯突兀,但大致能跟演出做結合,加上能以文本為出發點對各元素做整合,故《小船幻想詩》得以在傳統之上增添 不同的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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