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啟元:戲,我愛,我做。

作者:田啟元
原載:中國時報950527第46版-藝術開講


戲,我愛,我做。
田啟元

    第一次很認真地面對戲劇,是我在師大美術系念大三的時候。當時話劇社找不到指導老師,大專話劇比賽迫在眉睫,學長學姐又堅持要讓新人接手,搞了半天竟落在我頭上,只好硬著頭皮做了。那一次挑的劇本是阿爾比的《誰怕吾爾芙》。

    因 為根本沒有做戲的經驗,所以要從頭開始,無中生有。我開始由劇本中所提到的相關領域,依照社員就讀的科系來分配資料收集的功課,企圖想搞清楚是什麼樣的社 會背景使阿爾比寫下這樣一個劇本?他到底想說什麼?這似乎已經埋下我對「社會」與「戲劇」之間實然與應然的興趣。更清楚地說,是我開始傾向於涂爾幹「社會 結構先於群體,所有社會中的文化活動、藝術、生活模式、價值系統,都是因應此一結構而產生的。」

    這樣的觀點使我迫不及待地回來關照我們自己的社會。到底戲劇能反映多少的社會真實,我好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這個社會是如此甜蜜幸福、污染暴力與壓榨迫害在一起攪和著。

    那 麼就面對觀眾吧!《毛屍》由教育、儒家、同性戀的議題切入,《夜浪拍岸》是談老兵、雛妓的戲。《割功送德》想搞清楚被國民黨抹掉的台灣史-二二八、白色恐 怖。民國七十七年還是學生的我,因此被叫進教官室「指導」,演出時還有警察站崗。這一路下來,不斷地加深我「劇場是社會性的對話」的想法﹔它不是藝術家耍 耍新點子、小聰明的地方。值此之際,布萊希特給了我很大的安定力量。他的「史詩劇場」、「疏離感」不只是劇場藝術的表現形式之一,更是他左翼思潮在社會與 戲劇創作上思想反動的實踐。他的做法曾經是我的理想,既然他做了,我問自己,我們的社會可以關照出什麼劇場。

    之後,教書和兩次的生死交關 讓我重新面對人與生命的態度。教書使我重新思考人的可能性,並回歸到演員與表演和訓練的可能性議題上。回應之前兩次生死交關帶來的身心變化,隱約攪和出一 個系統「人-身體-表演」。我們是否該面對「什麼是中國人的身體?台灣人的身體?」這麼包袱的問題,或「什麼是我們的身體?」如果說芭蕾、現代舞是西方文 明的產物,歌舞伎是日本的文化身型,那什麼是我們這塊泥土上混著傳統、現代、不協調-即放縱又制約的身體呢?《平方》這個戲便是如此開始的。

    《平 方》是中醫師給我的啟示。在中醫師一句「如果你自己都不開始,那我的藥只是垃圾。」天啊!我好像聽懂什麼了-「從自己開始」大家都知道中醫講經脈氣血、講 運行,強調由自己的身體能量的增強來保健、來抗疾病。基本上和西醫的觀念是不同的。既然咱們祖先有這麼一套對身體的法寶,為什麼不用在演員處理身體問題的 開發上呢?

    《平方》由演員自身的能量按經脈運行,來自動創作肢體與聲音的表現,導演只是情境的領入和帶出。綜合這一切身體和表演的關鍵在「呼吸」,換一種更貼近我們文化所賦予的認知-吐納。

    至 此,我將之前那個系統修正為「人-文化-身體-表演」。人除了生物差異還有文化上的差異,我們有沒有必要用西方的價值系統來界定自己的文化意涵?那我們對 自己的文化又是一套什麼樣的認知系統呢?《白水》延續之前對身體與文化的議題,挑了一個大家都熟透的故事「白蛇傳」,用四個大男生演「白蛇傳」,企圖一開 始就把我們對婚姻和男女二性的制式規範,由社會系統中給刨出來。演員被要求主動創造自己身體的官能空間,因此訓練時,他們早上在溫泉中練功、中午在河裡、 晚上在海水中不斷地去感受,他們忽然覺得自己的可能性好多。

    由社會的反動開始,到焦點穢顗懋|成員人的身上,若果有什麼累積的話,是在於人、社會、劇場的對話及其中溝通倫理之趣。我做台灣共產黨員謝雪紅的戲是如此,《瑪莉瑪蓮》這個二人的戲亦然。體制之必要和顛覆之必要。

    劇場之所以迷人,是因為它在處理人與人之間的一切可以是如此真實。相較於其他藝術形式,戲劇更直接的發生和感受到感情、生命和身體,快樂、仇恨及卑鄙、絕望、期待和力氣……等等各種人的可能。因為它的無限可能,所以我愛,因為我愛,所以我做。


田啟元專題-19950527-中國時報-46-田啟元-戲我愛我做+視覺聽覺而後感覺-田啟元-中間圖說

田啟元專題-19950527-中國時報-46-田啟元-戲我愛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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