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高跟鞋與腳的故事


圖片來自稻草人
作者:王瑋廉
王瑋廉的新聞台

時間:6/2,19:30
地點:實驗劇場
團體:稻草人舞團
演出:S

同行友人,看完「稻草人舞團」,由周書毅編舞的《S》,到「偽民宅」一聚。看完演出,找個舒服的地方吃吃喝喝,大夥兒天南地北地聊上一氣,才是劇場真正開始發生的時刻。

友人一看過稻草人的舞,也看過幾齣周書毅的編舞,她說周書毅也釵b「轉大人」的階段,因為比之從前,這次演出顯得不那麼嬉鬧、討好,不過85分鐘的演出,讓她感覺10分鐘就已然說完了,之後都處在無法聚焦的狀態。在場五位,對於「無法聚焦」都有些或多或少的回應,但其中友人二認為,「編創者皆以基本的元素,來敘述基本的情境,呈現基本的關係、情感」,眾人對此表示同意,並認為要以基本的元素來陳述基本的關係、樣態,讓簡單的東西發光,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三位很喜歡這場演出的友人,認為整個演出「立意明白、詮釋清楚」,而且「探討的主題重要」,但第四位認為呈現的手法「太明白、太直接,有些一目了然的感覺」,且「議題的發展性不足」,呼應「10分鐘就說完」的觀點。我說:「最後一段《想起了他》的歌曲很合這個演出,讓我覺得前面的種種歌曲,都轉為某種『壓迫、扭曲』。舒緩且接近於我們的流行歌曲,反而使得原本在高空亂流的對待關係,回到那一點點的溫暖裡—-後方,貼滿『禁止』標誌的人撞在牆角,前方,兩組雙人各以三張凳子,以或躺或坐的方式,呈現彼此互助的關係,儘管這當中還是有著挫敗。」友人一認為我心思還算細密,因此提出「水杯代表什麼」的問題?友人二認為是「壓迫、危險」,從水杯的使用、調度可見。第三位則大膽提出「蔡明亮」的意象,包括歌曲、雨聲、靜場等安排,獲得在場某些人的同意。不過,我不這麼認為,而我沒說出口的是,「我的作品也曾被說成很『蔡明亮』!」

對於作品,我總是喜歡探究創作者的創作核心,以及作品所反映的創作概念,而不喜於為作品編故事。在看到《S》的後半時,我便意欲下標,最後以「關於高跟鞋與腳的故事」成交。「高跟鞋」是一種社會的眼光,「腳」是一種自我的伸張。對我而言,這個演出與其說是在描述「群體社會」,我倒覺得更貼近「個人社會」,也就是一個人不時在「社會的角度」和「自我的角度」間,拉扯自己。

85分鐘的演出,觀眾始終聽到那一踏一踏的高跟鞋聲,是某種強硬的制度,也是某種被認同的姿態。各類的形式安排、遊戲調度、氛圍流轉,確實沒有演繹出更進一步的題目,或是論點;於表演者動作的設計、人物的關係上,確實鋪織了釵h不同的關係形式,卻難以產生力量。為什麼?

「人的主動性」不足,使得情境框構決定了所有的反應,一些「基本」且「正常」的反應,沒有意外。這裡的「主動性」自然也和表演者是否能夠做到有關,因為其中一位梳包頭的表演者(對照節目單,疑似「吳宜家」),就要比其他人來得醒目。每每當她在走路,或是動作時,都流有一種「土地氣息」,很像劇場裡的一位演員「嚴藝文」。因為這種質地,使動作的執行不致「靈肉分離」或是「故做姿態」,建立出一種可信度。基於此,編創所想要呈現的「人」,才得以出現層次—-來自表演者所賦予的層次。

沒有襯底的背景旋律烘托,沒有煽情的虛假情緒投射,試圖以敘事呈現關係的內在結構,並將情感寄於動作與動作、片段與片段之間的連結,這似乎是編舞者所想要展露的作品樣貌。然而,適時地點綴,無論以歌曲、以幽默調節,讓冷處理的調度多些悅耳的潤飾,又是創作者深知不可不為的處理。於是,這一雙「高跟鞋」和光光的「兩隻腳」,好像也如影隨形地出現在整個作品裡—-不時狠狠地解剖一下自己,又提供自己一些必要的安慰。創作者內在意欲狂奔的大腳,似乎仍難以跨步,而必須跳著受人青睞的舞步,削弱了力量。

我說:「一天看勅使川原三郎,一天看周書毅,如果要我選一個看,我會選周書毅。」友人四問為什麼。「因為看勅使川原三郎,像在看一個跟自己沒有太大關係的作品,可是看周書毅、稻草人舞團,我總能在這些創作者的身上,看到我所生存的社會環境,我所面對的創作處境,看到我自己。」無論像不像舞蹈劇場,有沒有受蔡明亮的影響,是不是和上一個作品很像,會不會就此成長,我想,高跟鞋和腳的故事,都是個重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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