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iffany
部落格：Tiffany夢遊仙境
丑戲匯演／舞台京劇
2007年9月22日
國光劇場
丑戲匯演”四字吸引我的注意。
復又聽說是劉復學先生的退休公演，更覺得若錯過可惜。
演 出當天，我在大門口被人龍堵住並嚇到，接著馬上很感動，我們國人還是很有人情味的咩，有許多人為業界前輩的退休舉辦主題公演，有更多人為了藝界人才的退休 公演來排隊。管他這一省那一省、這一國那一國的，我們本來都是一家人（而且還都是蒙古人，聽說現今遺傳科學倒推回去，全世界的人居然都是源自蒙古人耶）。
生旦戲偶爾也有跟觀眾吐露心聲的時候。
但認真估起來，丑戲才是最常跟觀眾做互動的戲。
丑角一對觀眾使眉弄眼說心事的時候，都不是只這樣就算了，他這麼做主要想讓觀眾笑，或是讓觀眾屏息著、醞釀著即將出現的爆點，為待會兒的瘋狂大笑舖路。
so丑角最難的是“丑的自然”。
若丑得太羞澀，氣氛就炒不熱絡，觀眾很難笑得出來。如果丑角功力不夠成熟鎮定，就會形成惡性循環，觀眾不笑會回頭傷到丑角，害他更加羞澀，然後氣氛更冷，觀眾又更笑不出來…。
但若丑得太做作、太用力，台面上會生出繃硬感，將又是另一種笑不出來。
丑角必需把角色個性內化到像他天生就那麼呆笨、憨傻、三八、嚕…一樣，文本為角色設計的對白和動作，才會生動自然的笑壞觀眾。
就像美猴王孫悟空的演法，不是“人去演猴”，而是要抓到“猴想裝人”的心態來演。
一樣的，〈送親演禮〉不能用“假裝鄉巴佬進城”的心態來演，而需是“真鄉巴佬進城想假裝城市有錢人”的心態來演就活了。
丑角的身段表情要能活潑又能穩定，詮釋角色的分寸和力道要恰恰好，還要有天生喜感，所以丑角人才向來難尋。
丑角在戲劇裏的定位和比率也重要，他如果不是主角，也會是一枚份量頗重、相當搶戲、極具特色的大配角。
戲常常會借丑角做劇情扭轉，或借丑角做潤滑（尤其是氣質嚴肅的戲，若不配道酸辣甘甜的小菜，看到中場就會食難下嚥）。
戲劇文本跟台上表演者一樣，都要有節奏感。不能一路快或一路慢，不能一路強或一路弱，也不能一路悲或一路喜，否則會喪失強度和力道，使觀眾感覺疲乏。（要跟唱片收歌一樣要配菜色，例如兩首悲的，後面搭一首喜的；一首沈重的抒情曲，後面配一首輕快搖滾……）
愈 是平實嚴肅的劇作，愈有丑角的發揮空間，有時丑角還紅過了主角，因為主角有扛戲重責，配角比較沒有，觀眾會挑剔主角的戲，但對配角的心眼就放鬆許多，所以 戲份將近主角的大配角，其詮釋空間會很寬廣。假設文本角色寫的不夠厚，而演員又有挑角色演的機會，那寧可要挑有特色、有個性的配角演，會比沒特色、沒個性 的主角吃香。
以下仍以文本分析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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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王墳〉
這折子應該也是出自我沒看的《水滸傳》吧?!
《水滸傳》的人物，凡有畫臉譜的，都是些少見的怪怪臉譜呢，真有趣！
故事大要就是兩枚反派要去偷挖陪葬的墓寶，但這兩枚反派私心裏都有黑吃黑的打算。
正派也兩枚，其中一枚裝啞巴當間諜，黏在反派身邊做僕人探消息，另一枚則聽說反派要盜王墳的計畫後，就先去埋伏在王陵裏伺機而動。
所以就是打呀！
不論正反派，演員們身手都俐落了得。
而且我覺得不像是比劃出來的花拳繡腿耶，是感覺真的有功夫底的那種身手。好比演反派老大的那位演員，連轉個身都能帶起呼呼的風勢。
較特別的是，這一折戲的唱腔音樂也是很少聽過的曲調，聽起來都有種鈧鈧鏘鏘的金屬利器感。
這樣形容會不會太抽象？有沒有聽過秦腔？質地上大約有點像秦腔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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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親演禮〉
這折子是講鄉下家庭與城市富豪聯姻時，因日常習性和禮俗不同，所鬧出的種種笑話。
劉復學先生反串演出那位可親的鄉下老媽媽，她把女兒送上花轎後，也被親家一起邀請到夫家作客。
光上轎、起轎、下轎就鬧了許多滑稽。好不容易進到親家門，見富貴的親家太太總是端端莊莊的，為了顯示自己不是鄉巴佬，也硬給他端起來，還央託管家多多照應，有什麼狀況要給她打打暗號，卻總差了些尺寸，又多了些手腳，尤其一張口，說出的話更是直露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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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珠配〉
故 事在說一家官貴落難失散後，千金小姐不知去向，老爺和老管家寄宿廟宇餓得七葷八素，老管家出外去討飯時，遇到千金小姐以前定親的窮公子已經成為狀元公了， 就樂得被狀元公撿回狀元府去團圓。老管家接著發現小姐以前的貼身丫環荷珠，居然偽稱是小姐而嫁給狀元公做夫人，鳩佔鵲巢。
荷珠原先看到老同事（老管家）十分欣喜，但一想起自己是官夫人的地位，就想端架子嚇他一嚇。雖然做作，還勉強裝得有模有樣，誰知一開口說話就壞事，不改她那瑣碎性情，很快就被老管家識破，並且反拿住她咽喉，威脅她未來不善待他便要壞她的事，向狀元公告狀她冒充小姐。
為了保住夫人地位，荷珠拋了狐假的虎威，立刻變得怯懦沒主意，卑躬屈膝的巴結老管家。看到這裏我又不禁想起莎士比亞那句話：「寶石一時落到了塵土，它仍然還是顆寶石；沙子一時被風揚到了空中，它仍舊還是沙子。」什麼樣的人，不管境遇如何，他就是那個樣兒。
so如果是境遇不順的真寶石，不用去羨妒境遇順的真沙子。因為沙子只是乘風揚起，它要掉下來也很快，而且掉下來後與眾塵相同。但真寶石縱然沒乘到風揚起，也會有慧眼人揀起，因為寶石混在眾塵裏，就是不可忽視的亮點。
當初荷珠受不住凍餓，沒骨氣才會冒充小姐去認狀元公；如今她當上夫人，也還是為保地位沒骨氣的去巴結老管家。
正派人她夠不上格，但說她是大奸大惡又還沒那程度（不只是為惡的程度，還有指她的智能膽量）。她很輕易就嚇著，很簡單就被唬住，很隨便就改變意志和行為，乍看好像她很敢怎樣（敢冒充小姐，佔人家夫婿），其實真底是個沒主意的紙糊人，一戳就破。
最膚淺的是光說話的內容和調性，就改不掉她原來淺鄙的瑣碎，就算荷珠全身穿戴華貴，她那副內裡（思想、心腸、格調）不提升、不更新，光憑這樣就想當狀元夫人?!還早的很咧！
人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但想“在其位”的人，是否已準備好“在其位”的配備？
準備好的人，是只準備好外表的配備？還是內裡也有準備？
現在很多女孩都流行把“嫁入豪門”掛在嘴上。
若只是玩笑，說說便罷。
若是有那麼點真心實意的話，不曉得除了護膚、美姿、美儀、美服、美髮準備被看上，平日裏在內心都還做些什麼功課？
有沒有培養見識和氣質？
豪門都在聊什麼、關心什麼？妳要會呀，要懂才能聊啊，若妳只能出臉、出身體，沒有在精神與生活上跟人家做聯結，不用到年老色衰，很快就會被膩掉和換掉，畢竟這世上多的是跟妳一樣想嫁入豪門，但一代比一代更美更敢更年輕的傻女孩。
so妳護膚之餘，有沒有想過妳在豪門世家裏的不可取代性是什麼？在哪裏？夠關鍵嗎？
在任何領域都一樣，沒有獨特性就難有一席之地。
雖然並不盡然，但豪門生活給人最鮮明的印象仍是“全身名牌”。
這 個其實是豪門們在互惠的公關，我穿你家經銷的服飾，你開我家經銷的車子……看起來像奢華享受，其實是實際考量，互相交關和宣傳。致使在商場上有些業務人員 若不跟著這樣，就很難生存和拓展，因為有些人會看業務員身上的牌子，才決定要不要跟他做生意。對業務人員來講，這種不得已造成他們生活上無奈的徒勞。
（業務型的工作超可憐，很假很虛乏又沒有自己的時間空間，是全世界最沒有生活品質、生存實質的，但看起來卻又最像有生活品質、生存實質的職業。《推銷員之死》一劇，就在討論這種很詭異很薄的虛榮）
但 其他賺辛苦錢的人卻不知為了什麼，也不惜把錢拿來養殖這些名牌，結果披掛一身似制服的皮毛，口袋空空，內裡虛無。有時某些款式的名牌包明明樣子很老很醜， 只因為它是當季貴貨，拿著它就像握到了國王的權杖，突然間整個人威力兇猛無比，連走路都給人感覺銳不可擋。but只要下一季的名牌沒跟到（沒錢跟，或漏夜 排隊卻還是沒搶到），那虛弱的信心就垮了，連說話都會害怕的小聲起來。下次一有新貨，覺也不睡就趕緊雙手捧錢搶著奉獻，生活被名牌迷思操控到好可憐的地 步。
沒有回歸本質的品牌單細胞取向，身為買家卻猶如奴婢，尊嚴蕩然無存。
豪門第一代都是胼手胝足打拚起來的，家規必然比一般家庭要傳統嚴謹，以為嫁進去就能掌權掌錢，呼風喚雨，隨便想怎樣就怎樣，那真的是小說看太多了。這樣的家庭因為不需要媳婦出去賺錢，所以會更要求媳婦以夫為天的附屬作用。
如 果是主觀很強的女孩，磨合期難免要吃不少排頭。但如果完全喪失主觀，妳對妳的豪門夫婿就喪失大半魅力，這又會形成一種惡性循環──因為喪失自己又喪失魅 力，被冷落的機率就高，先不要講怎麼拉回對方的心，光因為喪失自己和魅力，自療的能力就會跟著降低，so沒有具備高強的能量和智慧，誰經得起這樣的消耗 戰?!
連心思複雜的張愛玲都覺得要長久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很難。那些原以為嫁入豪門就是一直“得到”的人，必然沒準備過嫁入後會有一直“失去”的狀況，要等到兵敗如山倒、節節敗退才來後悔、才要準備就遲了。
所以自認為很美、很敢、沒事就混夜店、拚酒、逛街shopping、整型美容、等著嫁入豪門的傻女孩，妳怎麼會天真到想靠年輕和美色這種很多人有的東西，長久抓住一個生活層面比妳複雜許多的男人的心呢？
荷珠妹妹，妳有的太少，想要的又太多了。
為什麼想要嫁入豪門？
必是以為嫁入豪門就是輕鬆打混的生活了吧?!卻沒想到豪門生活其實很緊繃，豪門媳婦的角色任務猶如緊箍咒的制約，能力和智力有達到角色要求的基本配備嗎？有沒有機會遊刃有餘、還能超越角色治下的緊箍咒？
必是以為嫁入豪門就從此高高在上，可以用鼻孔看人了吧?!卻沒想到居然反而從此低低在下……空降想來享福的人，家族打拚歷程沒在場、沒貢獻心力的話，家中地位怎麼可能高的起來？說話有什麼份量？若沒份量還想講話，多講多被看輕而已。
看重對方的物質條件、忽視對方其他的價值（比方說：才華、品格……），就等於對方也可以用妳的物質條件來看輕妳、可以忽視妳其他的價值。
也就是說：用金錢地位去衡量別人的人，就會被別人用同樣標準來衡量之。
狀 元公愛千金小姐，並不是因為愛她有千金小姐的尊貴和家聲（要不然以狀元公的地位而言，要找這樣條件的小姐來匹配有很難嗎？），而是看重她當初的看重，在他 還不成氣候的時候，感念她能慧眼識英才，知心、專情、能盡心扶持，甚至為他自盡守節。即使兩人從未謀面，但她潔美獨特的愛，份量超越她的真實容貌和社會地 位，令她在狀元公心目中不同凡響，誰也不能取代。
所以縱然荷珠欺世盜名，或乾脆假設荷珠的美貌勝過小姐好了，她也盜不走小姐的氣節、風骨和慧眼，取代不了小姐在狀元公心目中的聖潔地位。
因為「狀元公看重小姐的原因」跟「小姐看重狀元公的原因」角度完全相同。
狀元公與小姐不論對方身份地位如何，他們彼此看重的都是對方更珍貴的獨特價值，正因如此，不論對方是什麼境遇，雙方都會堅貞不移。昨天是狀元公落難，運勢顯赫的小姐就愛他守他扶持他，今天換小姐落難，跟著就換吉星高照的狀元公愛她守她扶持她。
狀元公與千金小姐是知心伴侶，同一路數的人。
反觀荷珠，她雖然以地位去看重狀元公，但她被狀元公看輕，主因卻不是她的奴婢地位，而是“冒充”。不然，奴婢身份有何可尷可尬？真正尷尬的是品格不端，為了佔人好處而假冒他人，還被當眾揭穿，醜到了極點。
若非正牌千金小姐來的快，荷珠退位哪能如此漂亮?!
若是千金小姐永遠不出現，荷珠也很難永久保有她竊佔的幸福，因為真心人能辨識真心，只在時間早晚罷了。尤其荷珠連在老管家面前都會輕易露餡了，她在智識高的狀元公面前能藏得了多久？只怕下場還更難堪，畢竟，只能以色侍人的人，總會遇到色衰遭黜的一天。
Ps請詳察，關於荷珠我講的是文本裏的角色，不是飾演荷珠的演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