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空間,介入-改變

文、圖:莫兆忠(澳門劇場工作者)

站台:chong+neng = 忠+寧

  一次看已故舞者羅曼菲的訪問,她說舞蹈的訓練講求跨越,不斷挑戰難度和極限,於是也造就了她刻苦或慣於忍耐的性格,有段時間沒有好好理會身體,讓它壞 了仍常常不吃飯,一杯咖啡就排一天舞。後來她病了,開始學會一點愛惜身體,再過些日子,不抽煙的她,還是死於肺癌,那年她才五十一歲。惋惜之外,我還看到 身體的訓練,不但成就舞台上的表演,還做就了一個人的性格,甚至命運。

遊行

身心之間

如果舞蹈可以訓練一個人的意志與毅力,那麼一言一行都講求「動機」的戲劇,應該會訓練出事事三思而後行,對待問題總是尋根究底的性格。不過,這通通要建基 於真的接受正確訓練之下,有的舞蹈訓練只重視外在美態,有的戲劇只著重討好觀眾,這又是另一種文化教育。其實除了舞台之外,身體的訓練也是無處不在的,生 活空間的設計、學校學習環境與規管、勞動的形式、工作制服與工作空間等,在在對人的身體進行不知不覺的操練,形成一種性格與行為模式。於是,身體不是一個 完全中性的肉體而已,它會帶著一定的文化意義、生活經驗,更甚者是從身體中,看到你身處的社會如何透過對人作規範,所以身體治療師會沿著你的日常小動作追 溯你的一些生命軌跡。晚清時期,進步知識份子提出「身體/國體」並置的身體觀,認為唯有健全的體格才能「國富種存」,「體格」被置於救國行列,希望建構出 「新體格」,以至魯迅的小說創作,都是以變形的角度描寫國民的身體,從「狂人」、「阿Q」到「孔乙己」,又或《野草》中<死後>一文對屍體遭遇的描述,都 是從身體反映國民精神的書寫。

身體力量

然而,身體不是完全被動地吸收的,黃金麟在《歷史、身體、國家》中指出「身體並不只受限於一些制度化的規約和管制,它可以因為一些客觀危機的觸發而變成一 個變遷世界的力量。」他以「五四」時期的學生運動為例,說明當時學生透過遊行示威、集體跪求、街頭演說等方式,「以身體的集聚和公眾化來顯露北京政權的失 卻民心以及國破家亡的緊在眉睫」,將街道此一「物理空間」轉化成「一個身體、政治和各種文化實踐交錯表演的空間」。

tapSac

從身體與空間的關係來看,塔石廣場其實很精彩,晚飯後的廣場最叫人感到自在,閒聊的、舞劍的、跳街舞的、彈結他的、放狗的,這些平民百姓自發介入公共空間的 身體,令廣場應有的公共性與多元性得以呈現;可是每當廣場上有舞台出現,台上載歌載舞的、演說中的身體,都是那麼由上而下的,賞賜式的「與民同樂」,廣場 馬上又變成了彰顯權力與德政的場域。日間的廣場,總是一個個匆匆穿越的身體,這時廣場不但不能聚眾,還呈現出澳門公共空間規劃的非人化。身體的介入與移動 方式,可以將空間的意義進行再建構。《歷史、身體、國家》一書中指出「五四」前的學生運動如哄堂、罷課、集會與退學等對抗學堂權威的形式,都發生在學堂之 內,空間的規限與抗議目的的分歧,降低了身體對既有體制的顛覆力量;直至「五四」運動爆發,學生運動的身體運用形式有所改變,突破了空間規限,甚至改變了 日常空間的意義(將街道變成社會與文化教育的場所),「國體」也隨之產生前所未有的改變。

身體實踐

身體的社會實踐,可以對空間帶來革命性的改變──這是歷史的一部份,另一部份的歷史,是身體的社會實踐,當面對權力機器時,就要付出血淋淋的代價。不過大 家放心好了,作為一個消費社會裡的現代人,我們的身體仍是被動的吸收著社會中或明或暗的規管與訓練,身體大部份時間都是勞動的工具、消費的場域。

  我常常想,澳門人日常生活空間那麼狹窄,從一地移動至另一地又如此「方便」,會不會就因此形成了能動性較低,不能持久又或意志不夠堅定的個性;再想 想,當更多、更便捷的交通工具,陸陸續續在這個原本已經足夠「方便」的城市空間裡出現,澳門人的身體,絕大部份時間都在封閉空間中、在輸送帶上移動時,它 的能動性,以及轉化空間的力量會不會都被輸送掉?

  當然,我們仍可換另一個角度去描述:澳門人會變得更「悠閒」與更「隨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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