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週11月第2位每週之星[梁菲倚和張藝生]

都專訪梁菲倚了,就買一送一附帶阿海,而提到他們,就不能不提他們的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

關於無限的想像

  甚麼是莫比斯圓環?

19世紀德國數學家莫比斯在1858年發現的一種結構:只有一個面,和一個邊界。用一張細長的紙條,將其中一端旋轉180度後與另一端黏合起來,那麼原本永不相交的正面和背面,會形成一個不間斷的回路,從正面走到背面,背面走到正面,每個面都走到並且永無邊界,這就叫做莫比斯環(Möbius strip,or Möbius band)。它的形狀也很像數學符號上的無限「∞」。

張藝生和梁菲倚——兩位個香港演藝學院前後期的畢業生,來台灣落腳十年,五年前創立劇團,著迷莫比斯圓環這數學概念,轉換成藝術創作上:「二維平面的正反對立思考在此被泯滅,起點之後從此沒有終點。」的想法,說:「簡單的東西中有無窮的奧秘,從有限中看到無限的延伸。創作如是,生命亦如是。」,於是將團名取作「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期待這個跨領域創作平台,可以集合各領域獨當一面的藝術工作者,包括劇場導演、演員、打擊樂手、視覺藝術家、歌手、舞者等等,不拘形式結合,創造「無限可能性」的實驗。

莫比斯圓環這幾個字,代表他們對無限最接近的詮釋和想像。

香港演藝學院的怪胎和模範生

至於為什麼叫「公社」呢?原來人稱「阿海」的張藝生,自90年代在香港演藝學院唸書的時,就和在香港的民眾劇場工作者莫昭如走得很近,對社會主義的「公社」很有感覺。他也不時把民眾劇場那套劇場理論帶進校園,這對在資本主義化甚深的香港社會,全套沿襲西式戲劇教育培育演藝人才的專校——香港演藝學院來說,張藝生是個不折不扣的怪胎,老說著與「體制」大相逕庭的話。

梁菲倚是小張藝生兩屆的學妹。她出生馬來西亞,父親在吉隆坡也擔任戲劇學校的校長。獨生女對戲劇亦情有獨鍾,那年恰好逢香港演藝學院改制,畢業同時有學士學位,梁校長為了讓寶貝愛女有更寬廣的視野,送她到海外學習,成為香港演藝學院有史以來第一位非港籍學生,同時也是拿第一名畢業的資優生。

這一個是怪胎,一個是模範生,兩個人在校園會互看不對眼嗎?梁菲倚大笑說:不會,她只是很「受教」,老師所教她都像海綿一樣吸收,本質上她是個充滿好奇心、愛好新鮮事的女孩。高她兩班、老出怪招的阿海,在她眼中就是個「很鮮的學長」,她還擔任過他導演的戲的女演員,但當時只是單純的學長學妹關係。

追求自由?還是皈依認同?

張藝生說他看似離經叛道的行徑,都只是對自由的呼禱。年紀尚輕時,對些深深根植於社會理論的劇場理念,未必有以身相許的信仰,只是對單一的價值體系感到「悶透了」,便本能地追求另一種選擇。畢業後張藝生以自由工作者的身分與香港的專業或實驗劇團,包括劇場組合、新域劇團、赫墾坊劇團、沙磚上等合作,並積極參加香港民眾劇團多國跨文化交流,足跡廣流亞洲各地:印度、尼泊爾、泰國、菲律賓、韓國、日本……。

亞洲各民眾劇場工作者互相認識的晚會上,最常見的聯誼話語就是:「來表演吧!」菲律賓來的劇場工作者表演他們的菲律賓傳統歌舞,接著印尼的、印度的、日本的、泰國的,輪到他時,他變得不知所措:甚麼是香港的?在學校學的是全盤西化教育,來自內地的民俗傳統在城市國家中也早已流離失所,那甚麼樣的表演、甚麼樣的身體,能代表香港?

誰能料到「來表演吧!」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會掀起阿海內心文化認同的滔天巨浪?

自詡為自由而生的他,平生第一次為文化認同所苦。1996年,來自台灣的優人神鼓(當時叫優劇場)首度巡迴香港演出。多年來進行溯源活動、尋找身體源流的優成員,舉手投足沉靜、內觀,在都市化、資本化的香港時空,形成強烈的對比。

阿海因此參加優劇場的海外招募。結果,對葛羅托夫斯基、太極、打鼓,通通一竅不通的張藝生,憑著一股對文化認同的懇問之心,走進了優劇場。

落腳台灣,偕優修行

張藝生回想面對優送來第一張契約時,因為天性愛好自由,認為契約等於約束,才剛從演藝學院的約束中逃出來,是不是又飛進另一個牢籠?他的反應是躊躇的。然而他簽了,來到台灣,一到就參加雲腳,從墾丁走到台北,這一待就是十年,其中九年演員,一年專職行政。

至於晚兩年畢業的梁菲倚,一畢業就有三個專業劇團等著要她,她選擇了最有歷史和規模的香港話劇團,一個月領兩萬港幣,獨自在大嶼山租屋逍遙居。這時隔海的張藝生寫信給她,她回信給他,他再寫信給她……就這樣靠著魚雁往返的傳統形式,阿海贏得梁菲倚芳心。

我忍不住問:張藝生的「情書」是不是寫得很好啊?不然怎僅憑信為媒,和菲倚大談遠距離戀愛?梁菲倚大大圓圓的眼睛亮起來,說:沒有啊!信裡面只有如數他到台灣後的所見所聞,好像一篇篇平實的報導文章;戀愛之後張藝生的報告更「直接」變成一張張報紙剪貼下來報導(這是間接在稱讚記者的文筆嗎?)。反倒是菲倚像寫日記一樣照表操課,每天工作回家就書寫心情,一點一滴寄到台北景美優學員所住的宿舍來。

所以菲倚也變成優的一員,好像是順理成章的事。千禧年起菲倚加入一起接受武術、禪修靜坐、太極、擊鼓、舞蹈及葛羅托夫斯基體系之演員訓練。菲倚以前接受的是史坦尼夫拉斯基系統的方法演技,要演活一個角色,演員做一大堆動機分析,做角色自傳,設計動作和表情,「心是很忙很累」。但到了優所師法的葛羅托夫斯基體系,講究肢體純粹的動能,心靈保持靜、沉、斂、空,是完全不同的表演訓練。

台灣是自由創意的沃壤

但再嚴謹的紀律,再沉斂的修行,也禁止不住追求自由、渴望創作的心。2005年,阿海和菲倚受邀參加兩廳院實驗劇場的「瘋狂菁英」創作聯展,被告知必須以正式登記的劇團報名;「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因此誕生了,創團就是《我係劍聖宮本武藏——殺!殺!殺!》。

阿海和菲倚的組合,像塊磁鐵,吸引更多香港籍的藝術工作者,像舞台設計曾文通,劇場行政鄭博仁——他還擁有合格的律師執照,電影編劇龍文康等等,前來台灣嘗試「不一樣的創作」。為什麼選擇台灣作為表演藝術生根、發芽、發枝的所在?阿海說:台灣是創作的好地方,無論在觀眾的接受度或創作者的自由度上,都有更寬廣的空間。

張藝生對自由的嚮往,很容易洋溢於言表。雖然我不太瞭解大熱天的,他為什麼還用黑色外套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但從他大如蛙鏡的眼鏡後面,眼神好像永遠瞄準向遠方,甚至遠至外星球似的。在劇團的創作分工上,他對一場演出需要的空間場域,以及找甚麼元素來豐富構成表演,是最在行的。

至於用甚麼樣的表演方式和表演技巧,達到所要達到的意涵和質感,則是梁菲倚的專長。擅長表演的她眼睛靈動有神,活潑愛笑的性格,很令人愉快。她承認她比張藝生在意被看見,以及如何被看見;換而言之她是個需要觀眾的演員。

心靈探索的無限長路

張藝生把藝術當成一種心靈探索的修行長路;不斷自我挑戰,以拓展更大的自由。當擊鼓和肢體變得像呼吸般容易的時候,他想挑戰「有台詞和演戲」,於是有了《潛水中》。有了室內空間的跨界演出經驗,他想挑戰戶外,所以有了《2012》的環境劇場。今年年底,他應邀參加兩廳院的新點子劇展,挑戰的是戲曲。《螞蟻洞中的原型記號》,原身是湯顯祖的《南柯記》,想嘗試將分析心理學大師榮格的夢的分析和中國文學家的南柯一夢融治一爐。

我想,按照莫比斯圓環的概念,從心靈到形式,內外無隔,從香港到台灣,也沒有分界。當世界是一個無限循環時,其實沒有一個地方,是走不通的。by我乃文字

特別預告:12/25-12/27,實驗劇場
《螞蟻洞中的原型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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