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請抑或目睹《柔光照耀的房間》

作者:薛西

場次:2010‧4‧4‧193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二樓藝文空間
團體:SHiiM劇團(南韓)

因為舞台的需求,劇場二樓被切割裡外兩塊,觀眾脫下鞋子在外面等候,等候主人的開門與邀請。這樣的切割是一個因應現實空間而生的設計巧合,但戲終之後,我卻覺得這巧合協助了《柔光照耀的房間》形成一套「邀請-目睹」的敘事。

演出者非常老實地在房間裡扮演,也非常不老實地把觀眾一同捕入場景。他們宣稱觀眾都是被邀請來的客人,本來這有可能衍生一種自以為是,可因過程的自然與節制(要是設計成秀場式的互動就完了),觀眾如我,是不會吝於被「邀請」進去作客的,亦不會不好意思的。

進入了房間,走近了劇本,這一晚由一對夫妻的對話開啟。初始,妻生了病躺在床上,夫照顧她、娛樂她,也招待客人。直到夫發現妻立下要將所有財產捐給大楸里共同體(抵抗美軍基地遷建的抗爭運動地區)的遺書,情節急轉直下,從婚姻場景連帶政治話語,從社會運動綿纏人性現實。原來這對夫妻過去皆參與反對美國駐軍的抗爭運動,後來夫卻擔任美方人員,為美國工作。妻於是批罵夫的世俗欲望,夫則執守自己的現實責任,「因為他們給我錢」變成一個再理所當然不過的生存立場。

此時,我們這一班觀眾,作客的輕鬆不再,反而有些難堪,因為這樣的理想與現實的衝突無處不在,我們忽然覺悟自己原來是被鎖閉在一個狹仄、擠迫的空間,無可遁逃。在戲劇裡,房間從來就是一個佈局的好場所,有為者如哈洛‧品特(Harold Pinter)便屢次利用房間給予人們生存的警告。只是沒想到,這一次我們竟然就是品特筆下介入場景的外來客,或者,準確來說,我們其實是房間裡的人,而眼前這對恩愛然後爭吵的夫妻,才是介入我們的外來客(品特劇本與此作的互涉或差異,是一個延伸閱讀的玩味之處)。瞬間,觀眾與演員的位置互換,看與被看的關係即刻翻轉。

至於在劇中形成懸念的錄音帶B面,最後夫按下播放鍵,依舊無聲(劇本裡則說明那是一首用他的聲音唱的歌曲),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那懸念卻瀰散出一股沉重的氣氛,束緊觀眾的身體。

總結而言,《柔光照耀的房間》,通過「邀請-目睹」的歷史性敘事,讓我們再度見證劇場的公共交往的特質,這裡的公共交往不是藉由刻意的互動、賣力的拉攏所製造的,而是通過劇本的書寫、場面的部署、演員的成熟,創造出一個另類空間,達成自然且細緻的溝通功能。也可以這麼說,進入過房間的你,覺得自己是被邀請或者目睹,將決定你對公共性甚至劇場的定義。再者,《柔》通過家庭再到國家的情節佈局,增加了語彙的跨國流通性;由演員自行燈控音控的調度,也讓這部作品具備更高的跨境移動性,這都使得《柔》不論在內容上或製作上,皆擁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本文首刊於國藝會藝評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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