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演員身體經驗出發,微觀暴力之種種《葉千林說故事》兼及張吉米劇場作品

文字: 薛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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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體:林靖雁獨立製作與他的夥伴們
時間:2014/8/16 14:3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二樓藝文空間

19歲的演員林靖雁,以自己患有的解離症為名,主持了一項「林靖雁的解離症」展演計畫,邀得六名導演各以他為演員創作一部作品,但並非獨角戲不可,一週三部,分成兩週上演,這項計畫因未獲文化部藝術新秀創作補助,最終便以主辦者自負盈虧的方式繼續製作。 
張吉米執導的《葉千林說故事》排序於第一週首部作品,提取林靖雁於學運期間擔任立法院二樓物資組的實際經歷,讓他在現場一面平鋪直敘當時所見所感,一面吃盡桌上的食物(多是水果、糕點類)。有一位豐腴女性背對邊吃邊說的林靖雁而坐,靜靜坐著的她,到後段會忽然站起來,配合噪音的強烈、轉大,她張開憤怒、不滿,瞬間改變現場氛圍;另一相對削瘦的女性,背對觀眾而坐於上左舞台,她依著林靖雁說話的速度,逐字打出,故事便一行一行,於牆面上投影張吉米調動三名表演者形成各異的行為、姿態,藉以表現他看到的林靖雁的分裂人格,表面上是調度的的形式,實則也是內容本身。 
在此,我首先想要面對的,還是在於如何理解張吉米做為導演,並且採用根據過往觀察他作品而得的兩點特色做為再觀察的方案--從演員身體出發的文本構作,以及,微觀的暴力。不過這兩點特質是否同時存在,或者需要同時存在,我還沒有確定的看法,因此本文僅做初步的探索,嘗試提出觀察張吉米作品的可能角度。就探討的時間幅度,起點設於2006年的《殺時間事件》,那是我觀看張吉米劇場作品的最初,但也因此未能把握更大的縱深,是故此文只是對於張吉米創作歷程的階段性的觀察報告。 
就從《殺時間事件》講起,它是耿一偉策畫「牯嶺街小劇場百年祭」中的一齣,也是當年度牯嶺街小劇場諸多自辦節目中的一齣。概念原創為王墨林2004年作品《軍史館殺人事件》,張吉米改編的幅度甚大,如果沒有任何文字輔助說明,兩者根本無法聯想在一起,但這裡的重點是,張吉米的改編把王墨林對於國家的大背景、大控訴之書寫抽去,而是藉著一名黑衣人、一名SM扮裝的女性(A)與一名困於塑膠球體的女性(B),闡述施虐與受虐的道德命題,到了後段,兼任音控(或燈控)的張吉米甚至從控制台直接詢問兩位女性,而且是直呼她們的真實姓名,種種道德問題[1]。在這齣戲裡,軍史館殺人事件中的國家權力與歷史詮釋轉裂為小我與小我之間的道德對話及指令遊戲等,而且「角色」與「演員」互相混淆,已略見兩點特質的雛形。 
再舉幾例,例如張吉米2009年作品《90X90》,取借「……當空間小於90X90時,人會感到擁擠……」的室內設計單人標準尺寸做為創作理念,探討政治權力與制度,藝評人小六認為上半場「…….這就是簡易版的君權、極權、民主更替階段,但這三階段的複雜與微妙卻在簡單的重複動作與微量的變化中漸漸形成…….下半場也有類似的政治意味,卻是指涉人際關係上的空間政治……[2]我們同樣可看到角色與演員互相混淆、微觀暴力之命題,與《殺時間事件》的共通點。再到最近的《打腫臉變胖子》(2014,黑眼睛跨劇團策展「胖節」參演作品之一),他也是在提取演員減肥實際經驗的文本構作基礎上,將其繁衍為暴力的場景。 
返回這一次的《葉千林說故事》,林靖雁於三一八學運期間的二樓物資組經歷,被張吉米以說故事的形式搬上檯面,他的述說像是學運的「殘餘物」。當他說到,例如「民眾那時候會送很多奇怪的ˋ物資來/我看到上來四箱草莓/他就拿了整整一箱草莓/到自己的位置說/這是我要吃的/不要讓任何動他/我就覺得/民眾送物資是要給這邊的人」、「就看到/白狼四月一號要來/所以我又再度回到立法院/我是鄉到二樓去看狀況/就發現/那兩個組長吵架/因為三三菱上凱道那天/好像有個活動/南生就把/所以二樓的人都/帶到陽台去/輝旗子吶喊唱歌喊口號/所以/物資組的工作量很大/女生就自己一個人默默/掃地阿拖地洗廁所/他們還因此差點打起來」[3]等親身經歷,聽來毋寧都是「微觀的暴力」之環節。 
我以為在張吉米的作品裡,這些展示其「微觀」視角的「他者」,並非源自創作者具備什麼底層性、階級性的出發點,而是接近「人人都有故事」、「理解他者」、「對人性好奇」的同理傾向。而本文提出張吉米作品的兩點特色,「從演員身體出發的文本構作」與「微觀的暴力」,若只有前者,持平而論會較無特殊性,但當「微觀的暴力」與其相疊,同時存在,張吉米的作品與作品之間的通意,便可能產生一定的指向性。 
1:薛西,〈牯嶺街小劇場百年祭:殺時間事件〉,http://mypaper.pchome.com.tw/allen34/post/1272923980
3:此為該場次之投影文字,為顯示原貌,不更正別字與通順度。
※刊於「表演藝術評論台」2014.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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