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妹劇團:海納穆勒 四重奏

來源連結

文字: 吉米不蘭卡
網站: La Casa de JimmyBlanca

時間:2010.10.16  2:30PM

地點:北藝大展演廳

名稱:莎妹劇團  海納穆勒四重奏

註:本篇文章的劇照來自莎妹臉書 攝影陳又維/陳長志

如果期望看到的,是有完整故事線的作品,我想《四重奏》會讓你大失所望。但撇開這些,單從概念與形上的角度來觀看這部作品,其實它是饒富趣味的。

一進到展演廳,舞台上放置著一間透明房 (後來知道左右兩側其實是開放的,不完全封閉),房內有架鋼琴,一男一女全身赤裸的趴在地上。從屋子延伸上到天花板的屏幕,大的驚人。上頭放著作家手持雪茄的模樣,與從上往下拍的屋內景象重疊。耳邊則傳了一串應是德文的旁白與鋼琴演奏的聲音。

這個舞台的確引起我的興趣,於一開始就設立了界線:屋外的觀眾及屋內的演員,表示觀眾可以像在看動物一樣,隔著牆卻能一眼看穿演員的動態,也正好反應了這戲所模糊的人與動物的界線。此外,隨著演員的演出,也可將這透明屋當成是一個封閉的內心密室,藏著許多人性底層不為所知的欲望與本能,然後攤在觀眾眼前,大剌剌的解剖展現。

《四重奏》的舞台上共有五人:一名鋼琴師 (Andreas Kern)、兩名法語人聲演員 (馬照琪與Valentin Lechat) 和兩名戲劇演出演員 (徐堰玲與陳恭銘)。其中,徐與陳分別飾演四個角色:風流寡婦梅黛侯爵夫人 (Marquise Isabelle de Merteuil)、玩世不恭的凡爾蒙子爵 (Vicomte Sebastien de Valmont)、潔身自愛的法官夫人杜薇 (Madame Marie de Tourvel)、以及不經人事的少女芙蘭絲 (Cecile de Volanges)。在演出過程中,沒有所謂的性別限制,同一個演員可以是凡爾蒙,也可以是杜薇。即使性別倒錯,角色變換,唯一不變的,是單純用身體去衝撞與拼衡兩個角色之間的火花與關係。

整齣戲的關係依序分成三段:梅黛夫人與凡爾蒙、凡爾蒙與杜薇夫人、凡爾蒙與芙蘭絲。

◎ 梅黛夫人與凡爾蒙 (徐是梅黛、陳是凡爾蒙):這兩個人是互相吸引的,梅黛迷戀凡爾蒙的年輕,凡爾蒙迷戀梅黛的氣息。即便兩者流轉間的情慾之火燒的燎原遍野,卻仍舊對於情感壓抑,凡事以玩樂為主。可以看到,凡爾蒙就像是夫人最忠誠的狗,夫人也樂於享受褻玩所帶來的愉悅,兩個人就是兩條無道理盡情玩樂的野獸,彼此啃咬、追逐、衝撞,把玩兩者間的欲望,也一起玩弄世間的感情。

◎ 凡爾蒙與杜薇夫人 (徐是凡爾蒙、陳是杜薇):凡爾蒙為了下一個獵物,佯裝成了愛情裡最虔誠的信徒,極盡所能的向杜薇示好。蜜糖般的話語,漸漸的勾起原本潔身自愛的杜薇的渴望。從起先的抗拒、掙扎,直到關不住自身對凡爾蒙的愛慕之意,最終是主動獻上自己,任憑慾望將自己淹沒。

原本只描寫凡爾蒙與杜薇的段落,尾巴卻又和梅黛與凡爾蒙的關係重疊。見演員兩人開心起舞,似乎是在慶祝凡爾蒙順利成為杜薇的入幕之賓。但隨之而來的嘲弄,卻又誇張的令人難堪。這時,兩個演員間的關係,既是凡爾蒙 (徐) 與杜薇 (陳),也是梅黛 (徐) 與凡爾蒙 (陳)。高舉著男演員衣服的女演員,刻意將衣服拿出了透明屋,扔在觀眾席走道上,用瘋狂的笑聲與不屑的態度,睥睨地看著台上的男演員:梅黛嘲笑著凡爾蒙,終究只是完成她惡作劇的棋子;凡爾蒙嘲笑著杜薇,再貞潔的女子,褪下衣裳後,還不是頭欲望高張的獸罷了!不管為何,這都不是為了愛,只是人與生俱來的邪惡與慾念。

◎ 凡爾蒙與芙蘭絲 (陳是凡爾蒙、徐是芙蘭絲):芙蘭絲的設定是一個不經人事的處子,由於她和梅黛夫人的情夫訂了婚,所以梅黛要求凡爾蒙奪走芙蘭絲的初夜,好讓情夫難堪。這是所有關係中,鋼琴聲與演員搭配的最好的一段。只見芙蘭絲像是個玩偶般,被凡爾蒙壓制在透明屋牆上,隨著凡爾蒙的動作而有所反應。舉手、擺頭、肢體的扭動、嘴裡的呻吟,琴聲越發輕快與可愛,交媾的速度與愉悅也隨之升高,節奏與撞擊搭配的天衣無縫。

這三段關係的表現方式,完全切合節目單裡所引用的叔本華的話:「任何戀愛關係都只是赤裸本能的文明化包裝。所有兩情相悅的感覺,無論表現得多麼超塵脫俗,都根源於性衝動。」 以凡爾蒙為中心,圍繞在他身旁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屈服於他的雄性魅力而與他有所關連。多樣變化的性愛體位,露骨直入的挑情話語,即便是汙穢的、噁心的,都在在強化了這個論述的真實。

所以,開始玩樂吧!既然人性是這麼的空虛與絕望,再多的愛都指向慾望,那麼,就讓它一路崩壞下去吧!原本還算乾淨的透明屋牆,被兩頭發了狂的野獸,胡亂塗上食物的汁液,隨意舔舐、恣意而為。在這個小空間裡,沒有規則,更沒有束縛,一切單憑本能行動。

一次又一次的情慾遊戲,在誘惑與拋棄中浮沉,到頭來,沒有什麼是留著的。正如瘋狂作亂後,什麼都不剩。原本相依存的凡爾蒙與梅黛,終是反目決裂 (註:依據電影《危險關係》的情節,兩人反目的原因是凡爾蒙真的愛上了杜薇,導致梅黛不滿。我想,梅黛對凡爾蒙是有愛的,只是她不承認)。 梅黛將死亡的紅色澆上凡爾蒙,原期望在凡爾蒙死前能聽到他真實的心聲。然而,凡爾蒙一句「我最愛的,是我自己」,讓梅黛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出自於愛,而是凡爾蒙遊戲人生,娛樂雙方的戲碼而已。扭曲變形的愛,成了毀滅的動力,梅黛冷酷的拿出大塑膠袋,親手判了凡爾蒙死刑。

什麼都沒了的梅黛,出了透明屋,離開心機算計的邪惡空間,眼神空洞的望向遠方。旁側的兩名人聲演員,走上前去,褪了梅黛的衣服。原本驕傲如孔雀的梅黛,沒有反抗,孓然一身,倒下,死去。

第一幕的徐堰玲躺在地板上,光白的小腿爬滿了瘀青,可想見排戲時的用力。與陳恭銘在戲裡極盡所能的運用肢體,不論是交纏、或是分開,常有力道極大的衝撞,看的我心驚膽跳,深怕演員一不小心又受傷了。徐在《四重奏》的演出很精采,完全的豁出去,根本就是瘋子一枚。相較於對手的強勁,陳恭銘的氣勢弱了許多,直到最後凡爾蒙與梅黛的死亡前對話,才有勢均力敵之感。如果能再放一點、狂一點,會讓兩人間的拉鋸更加緊繃刺激。不過,前一週才看完《命運建築師之偉大前程》的我,對於陳恭銘在《四重奏》的演出,還是感到相當驚艷的 (因為在命運建築師裡,他飾演的是個憨厚可愛的小助手呀…)。

雖說我是喜歡這場演出的,但我心裡還是有個大疑問:「對於完全放空進劇場的觀眾,或是從沒看過劇本、電影、小說的觀眾而言,除了性、本能、暴力之外,是否能了解或明白這齣戲在做什麼?」不可諱言的,演出過後,我的心裡出現了句滴咕:還好前一天晚上有花時間看電影,所以我對《四重奏》的演出很有感覺。但我深刻懷疑,要是我不熟悉故事,這樣的感覺還會存在嗎?

劇團不能期望觀眾在演出前都會做功課,這樣將文本幾乎完全抽離,用性、暴力、死亡等偏激聳動的字眼 (當然劇也是這樣) 來吸引觀眾入場,究竟是應該還不應該?又或者這樣的呈現方式,期望放空的觀眾能得到些什麼?感受赤裸裸的人性慾望?驚訝於做愛體位的多變化?還是……?

我真的很好奇!

雖說盡量不要在演出前,為觀眾置入預設立場,但或許這類的演出,的確需要有個人或是文宣, 來引領觀眾進到戲所要表現的主旨。畢竟,劇團也不希望觀眾看完戲後,只記得台上幹的起勁,其餘的感受都沒有吧!

P.S. 劇照裡的陳恭銘怎麼看起來年紀這麼小呀… XD

發表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