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對神話思維的探索

文字: 謝鴻文
網站: 兒童節的派對

喬瑟夫.坎伯(Joseph Campbell)談到現代生活為何仍需要神話,曾說過一段動人的話:「自古傳遞下來一點一滴的訊息,和幾千年來支撐人類生活、建構人類歷史、提供宗教內容的主題有關。和人類內心底層的問題,人類內在的奧秘,人類內在歷程的樞紐也有關聯,如果你不知道人生方向的指引就在人生的路上,你就必須自己建立一套指標。但是一旦這些古老故事的主題和你相應,你便會對這些傳統,這些深刻、豐富、活生生的訊息發生感覺,而捨不得放棄他們了。」而不管哪個民族文化,必定都有開天闢地、人類和其他生物誕生的神話,這些共同主題,指引我們回溯生命之源,去探觸生命存在的秘密與喜悅。我們都因為神話,追尋發現內在自我的線索。


這種通過神話發現內在自我的思維,也許有它形而上的深義難解,然而,每個有意識生命的存在,不都要去體驗,並嘗試理解,最後找到存在的外在與內在和諧共生的價值。大人如此,小孩亦然。只不過小孩的哲學理解模式,依據更多的直觀、想像力,然後才是不停的詰問探索。

這也是為什麼並非定位為兒童劇團的飛人集社劇團,這次可以將《初生》這齣戲劃編為兒童劇的原因,因為兒童的思維如同神話的思維,兒童劇的搬演也如同神話的再現。

《初生》的故事起於一只特殊訂製的行李箱,當演員周蓉詩拎著它從屏幕後走出,在潮浪的音效聲中,打開行李箱,翻開面板,行李箱豎起後瞬間變成了一條鯨魚,這個驚喜過後,故事旋即進入以偶(角色設定為小女孩)主演的階段。

小女孩告訴我們,她還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做了好多好多的夢,大部分的夢都忘了,只記得這一個——從鯨魚嘴巴裡,撿了一顆蛋,於是她出發去旅行,要替蛋找回媽媽。夢是另一個最能體現兒童思維特質的觀察媒介,按榮格(C. Jung)主張夢是心靈的表徵,和神話一樣都顯現原型(archetype),我認為這原型貯存的,即便是再怪誕的事物,都有現實生活存在的對應。

因此這個小女孩,就像大部分的兒童,對生命起源充滿好奇,對冒險充滿想望,對情感充滿依戀,所以她會不捨那顆蛋沒有媽媽,裡頭的小生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這些孤苦俱在小女孩的同理心中被消融了。

當她一路上,遇到海鷗、小丑魚、海馬,還有巨人,她一一詢問,最後明白不是所有生物都由蛋裡出生。雖然長了智識,可是目的仍未完成,直到鯨魚噴出了水柱,形成漂亮的彩虹,在彩虹的引領下,小女孩回到了一個奇妙的世界——現實。一路追探的過程,小女孩並未遇見任何壞人,這在兒童劇來說是少見的,兒童劇中太習慣好壞二分的性格塑造模式,以讓主人翁打倒壞人證命勇氣,或得到其他收穫,都有刻劃太過制式的危險。

《初生》這齣戲演出形式上廣泛運用光影與各種類型的偶,例如小丑魚是手套偶,在暗中手指如尾鰭擺動,令觀眾有潛入深海的幻覺。海馬則是影偶的變化,海馬爸爸孵育的小海馬突然噴出剎那,亦給人無限驚喜。相對來說,巨人雖然可以透過與光的距離遠近表現巨人的高低,可是能給予的驚奇就不多,而巨人最後身體四肢分裂幻化成日月星辰,猶如盤古追日的神話結局再現,給小女孩的啟發則是看見生命的殞滅卻可能是再生的開端。

生命來來復復循環,在此劇中雖然不是刻意被強調的議題,可是透過小女孩與其他生物的互動探索下,遂增進拓寬了她的視野。我們在小女孩身上看見求知的動力,看見她把蛋藏在肚裡的有趣及母性流露,其實也看見了這齣戲的製作群導演石佩玉、編劇周蓉詩、視覺設計莒絲蓮‧額貝哈(Ghislaine Herbera)三位女性面對生命,沒有採用原始雄性競逐、暴力對抗的態度,而是極其淡定從容的溫柔相應。

但若要說戲中有什麼讓人不舒服之處,我認為是身兼操演小女孩偶的編劇周蓉詩,她也許是法國待久了,中文發音顯得怪異,不時出現ㄢ、ㄤ不分、ㄣ、ㄟ混淆的窘態,比方開場的「很久很久以前」,聽起來像「嘿久嘿久以前」,台詞的抑揚頓挫亦掌握不夠順暢,好像一面平靜水鏡,多了點干擾的波紋與雜質,也因此,《初生》這齣戲可以自始至終都那麼和平美好,可惜周蓉詩一開口就瑕疵裂現,美好的意象便少了點恆長餘味了。

演出時間:2011年2月18日

演出地點:牯嶺街小劇場

演出團體:飛人集社劇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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